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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混蛋(1 / 2)

止疼 陈以墨 5154 字 1个月前

夜色浓得化不开,晚风徐徐而来。

        许鹿捧着褐色玻璃杯,杯中酒一滴不剩。这酒的酒精度数高,她脸颊烧红,人已有些迷离,恍惚中,心里的防线便松了下来。

        “这酒,我以前喝过。”

        她语气慵懒,伸手去拿酒瓶子,想给自己再倒点。一只手覆盖在她手背上,将瓶身牢牢摁住。

        许鹿眼神迷蒙地望向陈念沂,笑了下,像是在嘲笑他的小气,耳边响起颗粒感很重的低哑嗓音。

        “一个人喝酒?”陈念沂望着她脸上那抹,从前再熟悉不过,而今却很少见到的笑意,微微失神。

        “不是。”许鹿松开握住酒瓶的手,再任由那人将杯子也顺势拿走。

        她索性靠在沙发上,抓起身后的抱枕,塞进怀里,摇头道:“说来挺好笑的,其实,是跟巴黎街头的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陈念沂本以为那人会是顾昀。

        “嗯。”

        刚去的那段时间,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没想过真的要出去,她法语学得潦草,基本是为了应付许意书。故而,语言不通是常事。

        国内的学业没完成,一切只能从头开始,她在顾家的帮助下申请了大学,同时狂补语言。

        她没什么语言天赋,学得异常吃力,常常崩溃得想要放弃。

        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很照顾她,顾昀也时常过来帮忙,但即便如此,生活中的绝大部分麻烦,她还是要独自面对的。

        日常的基本沟通还好,但环境的改变让她时常生病,去药店买药,去医院看病,往往艰难比划半天,对方才勉强明白她的意思。

        那时候,她发着烧,站在举目无亲的陌生街头,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后来,为了省钱,她住在地下室,一顿饭当两顿,课余时间便去打工。最初,每天下课后会去打两份工,傍晚在中餐馆,夜幕四合后便去酒吧。

        中餐馆的老板,是个讲着一口川普的中年男人,秃顶发福,看起来有点凶神恶煞,初见时许鹿很怕他。

        但相处下来,许鹿才发现老板人不错,见她一个同乡,又是瘦弱的女生,派给她的都是店里最轻松的活儿。

        只需要每天五点到八点,负责接餐馆的外卖电话,以及给外卖打包。

        可惜,好景不长。

        几个月后,餐馆倒闭,老板清算店里剩下的烟酒,给散伙的员工都分发了些,许鹿不喝酒也不抽烟,自然就没收。

        但老板温良耿直,推给她几瓶顶好的酒,让她和朋友好好放松一下,打起精神来再找下一份工作。还安慰她说,人活着就得不断面对困难,但困难总会过去的。

        对于这个萍水相逢,且自身都麻烦缠身还不忘鼓励她的老乡,许鹿心里挺感动的,于是没再推辞,在那堆酒里随手拿了一瓶。

        道理她当然懂,但那晚刚下了地铁,她就崩溃了。

        其实,在老板告诉她餐厅倒闭的消息之前,她就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是一个法国女人,态度语气都还算客气,但一开口就是坐地涨价,毫无商量余地。

        房子本就是条件简陋的地下室,潮湿阴暗,价格并不低,加价后更是远超她的承受能力。

        但如果不接受,三天后就会被扫地出门。

        有时候,人的脆弱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第一张牌倒下,跟着便会引发山呼海啸般的崩塌。

        她走出地铁口,站在热闹的街头。目之所及是世间的一片繁华。耳边充斥着的,是此起彼伏的圣诞歌曲。

        人潮来往,热闹的孤独中,一种看不见前路的绝望,猛然向她袭来。

        霎那之间,那几年打落牙齿和血吞的遭遇,像电影般在脑子里一一过了一遍。

        她迫切想找人倾诉。这时,她撞见了一个因为好奇一直盯着她的流浪汉。

        “能跟我聊会儿天吗?”许鹿走过去,用法语问他。有偿服务,对方不用开口,听她说话就好。

        于是,她在街边坐了下来,将那瓶“失业酒”开封,分了大半给流浪汉。

        然后,便抱着酒瓶子,在异国的街头,一口酒一个故事,声泪俱下,倾诉了一个晚上。

        那一日,正好是圣诞节。

        伴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她把积攒好几年的泪通通都流完了。

        临走时,她付了钱,不多,但足够流浪汉饱餐好几顿。

        对方大概觉得她太惨了——虽然听不懂,但从哭花了妆的女人身上大概能明白点什么,将那点钱又塞回了她手里。

        流浪汉扬起手头的保温杯,示意这酒就够了,最后甚至还用蹩脚的中文跟她说了句,“加油。”

        再后来,雪停了,月亮也出来了。

        大概是因为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又或是离开时,她抬头望见的那抹黄澄澄的月色,她永远记得那晚,那瓶酒的味道,还有月亮的模样。

        其实,最困难的时候,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顾昀对她的照顾,远远超出了朋友的范畴,当她察觉到对方的心思后,便不再接受他的任何好意。

        也曾有华人富二代同学追过她,她不想伤害对方,便只能想方设法躲起来。

        那人却执着地缠了她好久,说感情可以培养,说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不用再辛苦打工了。

        可许鹿始终坚定地摇头,为了不伤人,只能借口说自己配不上对方。那人仍旧不罢休,直到许鹿以绝交威胁,对方怕连朋友都做不了,才没再堵人。

        每当这种情况重复上演,许鹿想的,念的,都是那个刻在心底的名字。

        她已经看过世间最美的风景,摘下过最熠熠闪光的那颗星,自那以后,其他人再优秀,在她心里已掀不起任何波澜。

        但这些事,她永远不会让陈念沂知道。

        关于“酒”的故事落幕,许鹿转头看了眼窗外,不知何时,清冷的缺月又明亮了起来。

        “酒虽然还是那个味道,但月亮,”她喃喃道,“到底还是家乡的圆。”

        她到底,还是回来了。

        陈念沂眼里染上了一层霜。他很想质问她,为什么不找他,为什么宁愿受苦也不向他求助。但他终究问不出口。

        于是一开口,又回到了那个永远也无法绕过的老问题上,“所以,为什么回来?”

        许鹿迷茫地望向陈念沂,脑子已有些断线。她努力地思考他的话,像是终于理解了似的,也不再撒谎了,将脑袋埋在抱枕里。

        安静了会儿后,她低低地道:“其实,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那语气像是在回答对方,更像是在问自己。

        许鹿醉了,她抱着膝盖,歪着脑袋,望着旁边的人,眼里一片缱绻。

        似乎,有很多事情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