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杰抬腕看了眼时间,吹开搪瓷杯里的茶叶沫子,慢吞吞喝了一口,才道:“许记者,请说。”
“您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教师?”
徐杰愣了愣。
“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许鹿低声,将画框里那句话念了出来。
接着,没等徐杰回答,便道了谢,径直踏出了办公室的门。
走到楼梯口,许鹿顿住了脚步。
她朝走廊尽头的围栏处望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倏然间变得苍白,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抖动起来。
又是三楼,这个数字似乎已经成了某种噩梦般的宿命,甩也甩不掉。
她将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楼。
崇远海拔高,温度比榕城低很多,昼夜温差也大,这会儿不过四点,天色便暗了下来,天幕也飘起了雪花。
空旷的操场,只有许鹿一个小小的人影,在一片白茫茫中,不疾不徐穿行而过。
她鼻头被冻红了,搓着手,刚哈了口气,就看到校门外,靠在车门旁的那个挺拔身影。
“等很久了吧?”许鹿小跑过去,鞋尖被染上一层白。
“刚到。”
陈念沂在冲锋衣外面套了件宽松的黑色大衣,他将许鹿裹进大衣里,垂眸,问她,“冷吗?”
“现在不冷了。”许鹿贴在他胸口,蓦地想起什么,从他的大衣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四周。
“放心,没有好事者。”陈念沂搓了搓掌心,轻捂在她冻红的耳朵上。
世界骤然寂静。
被动麻的耳廓,也渐渐暖和起来。
许鹿微微仰头,就看见他呼出的气息,在天地间化为一团白雾。
她用手背碰了碰他的脸,很冰很凉,像是在冷风中立了很久。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鬓角,许鹿抬手拂去,弯了弯唇角,说:“我们回家吧。”
窗外的雪,越落越大。
屋里暖气开得很足,灯光却有些诡异。
许鹿抬头,盯着头顶不断变幻色彩的五彩灯,笑得牵强:“黎晏姐,晚上是要在家k歌吗?”
“这还真像她会做的事。”陈念沂无奈一笑,索性关了顶灯,打开沙发旁那盏幽暗的落地灯。
光线昏昧,带着点不可言说的暧昧。
许鹿将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边敲字,边把今天探听到的情况,给旁边的人汇报了下。
“你想去那个孤独症学校?”陈念沂猜到了几分。
“如果能弄清楚那个薛老师去学校干嘛,”许鹿推了下黑框眼镜,转头望着他,“说不定能找到些她改口的线索。”
尤其是薛霖今天在医院的举动,更加深了许鹿对她的怀疑。
许鹿这话说得淡然,但她这副样子,却像个未出社会的学生,还是那种特别听话的乖学生。
“行。”陈念沂拿出手机,不着痕迹地偷拍完学生妹的侧脸后,淡淡地道,“我帮你问问。”
问?
问谁?
许鹿扭过头,正一头雾水,就见陈念沂已经拨了个号过去。
双方你来我往了几句,便见陈念沂看了眼自己,而后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那就谢谢陈校长了,我们明天早上过来拜访您。”
“你认识[星星点灯]的校长?”
陈念沂点头:“这些年,我一直在给那个学校捐款捐设备,机缘巧合下,和陈校长成了忘年交。”
许鹿被震惊得语塞。
“怎么?是不是很崇拜你男朋友,什么难题都能给你搞定。”陈念沂捏了捏她张成o字形的嘴,打趣道。
许鹿重重点头。
“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学校捐款啊?”她侧过身,抓住他的手腕,意味深长地笑道。
“这个嘛”陈念沂扫了眼她微微用力的指节,慢条斯理道,“是黎晏提议的,你知道的,她老家是这里的,大概是想为家乡做点贡献。”
“哦。”许鹿放开他的手。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以为,自己曾经在[星星点灯]当过志愿者助教,这个学校便因此,也对他有了某种特殊的意义。
“不过——”陈念沂又捞回许鹿的手,放在手心里揉捏着,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意有所指道,“最后拍板的人,是我。”
心跳漏了两拍。
“这个板拍得挺好的。”
许鹿抽回手,转过脸去。但进入锁屏状态的电脑屏幕,却映出了她弯起的唇角。
“是吗?”
陈念沂单手拿起她腿上的电脑,往茶几上一放,又将她鼻梁上那副碍事的眼镜摘下来,凑了过去,“那要不要感谢下我。”
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松软的唇上。
这天晚上,许鹿没做噩梦,也没犯病。
她记得读书时,曾看到过一句话,“渡过苦难的最好方式,便是进入苦难。”
也许,有些事一旦开始面对,果真就意味着,即将走向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