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细雨声钻进卧室。
陈念沂醒了过来。
本来也没睡踏实。迷糊中,他缓缓睁开眼,将手背搁在额头上,在黑暗中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静默片刻,他终于伸手,摸到床头灯的按钮,拧开。
适应了下光线后,他又将视线转向旁边的人。
许鹿正背对着他,睡得酣沉,一只胳膊搭在被子外,露出光洁的手臂。
他将她冰凉的手放进被窝,掖了掖她的肩头。然后起身,走到窗边,将开了条缝的窗户关上。
睡意全无。
他轻轻推开门,走出了卧室。
脑子里似乎有根线,一扯一扯的,让他头痛阵阵。他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去客厅的茶几下拿了烟和火机。
眼皮一抬,瞥见沙发上的那个袋子——许鹿从古镇拿回来的纪念品。
他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两件t恤,翻到后背处的字,不觉笑了。
若是从前,他一定会认为这种设计很蠢,可现在,竟破天荒觉得,好像还不错。
甚至,在脑子里想象着和许鹿一起穿上这衣服的场景。
忽然想起什么,陈念沂放下t恤,去包里摸出那个黑丝绒盒子,握在手里,踱步去了阳台。
他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烟圈缭绕中,他缓缓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是只价值不菲的钻戒。
很小众,但设计感很强的一个牌子。
清冷,独立,矜傲,很配许鹿的气质。此前她无意间提过一次创始人的故事,他便记在了心上。
他盯着手头的东西看了良久,仿佛那并不只是一枚戒指,而是开启他此后人生的一把钥匙。
而后,他慢慢阖上盖子,将东西牢牢握在掌心。
酒店前面是条江,名叫清江。
夜深人静,江面漆黑,但对岸那座知名旅游景点清城山,仍然灯火点点。
陈念沂不喜欢水。
小时候,他差点被淹死在湖中。
那会儿,他刚上小学,随父母回乡下老家。盛夏酷暑,许多家长都带着小孩去游泳,陈光华和陆珧英也领着他去了。
中途,陆珧英有事离开,便让陈光华看着点,他嘴上答应,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手机。
陈念沂不喜欢喧闹,便找了个人少的地方下水。
不久,小腿就开始抽筋,他一边扑腾着,一边高喊着四下寻找父母,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看见父母的影子。
直到最后精疲力竭,快沉入湖底时,才侥幸被一个陌生男人发现,捡回一条命。
他上了岸,缓过神来,看见陈光华正靠在凉亭里,满脸笑意地跟人通电话。
视线落在他身上,又淡淡掠过,竟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异样,更不知他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
从此,陈念沂对水,便有了抵触。
许鹿翻了个身,手一横,旁边的床垫空空如也。
像是有什么感应似的,过了几分钟,她猛地惊醒。
迷糊张开眼,昏暗的床头灯下,她枕边果然空落落的。又等了会儿,人还是没回,她睡不踏实,便披了件外套,去外面找人。
客厅里灯亮着,但没人。
她又四处看了眼,透过落地窗,终于发现阳台上一动不动的黑色背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前方,江水涛涛,青山环绕。他的背影在天地暗夜的映衬下,孤独而落寞。
许鹿紧了紧外套领口,朝阳台走去。
蓦地,她顿住脚步。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似是有烟圈缭绕,若隐若现。
他在抽烟?
许鹿眉头拧了起来。
印象中,陈念沂没有这个习惯。大学那几年,他也只抽过一次——因为陈光华的离开,他载着她去府河边兜风,摩托车停在江边,他摸出陈光华留下的烟盒,点燃了一根。
那种带着告别意味的行为,也在她的目光下,被他给终止了。
而现在
她记得黎晏说过,她离开的这几年,他倒是偶尔也会抽两根,但几乎都是压力很大,心情特别烦躁的时候。
像是猜测到让他烦躁的根源,许鹿轻叹口气。
到底是嘴硬心软的一个人。
许鹿迈步,继续朝阳台走过去。某个石破天惊的念头,随着她缓慢的脚步,慢慢在心底破土。
听到身后的动静,陈念沂扭头看了眼,只见许鹿正立在后面,朝他笑了下。
下一刻,他下意识去找烟灰缸,将烟头摁灭。因为动作有些慌乱,险些将烟灰缸弄翻,像是犯错后,被老师抓了现行的小孩。
“怎么醒了?”
等烟味散了几秒后,他才心虚地拉过她,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
许鹿没回答。
她捧起他的脸,缓缓低下头,在对方的惊诧中,鼻尖慢慢凑近他的唇。他微微偏头,不想让烟味落入她呼吸中,却被她制止了。
许鹿从前很讨厌二手烟的味道,但此刻,深吸了口气,好像也没那么难闻。
“味道不一样。”许鹿自言自语道。
“什么?”陈念沂疑惑道。
“采访沉和那次,你们的工作人员给了我一支烟,很呛人,最后被你拿走,扔掉了。”
陈念沂想起了那日的场景。
他尤记得,昏昧楼道里,问她为什么回来,她给出的理由中,没有他。他当时五雷轰顶,却还要强装镇定。
想到这里,心里来了气。他虎口轻掐着她的下巴,撩起眼皮斜睨着她,连带着开始翻起旧账。
“你还好意思说,那个时候,你嘴里有没有一句真话?”
许鹿笑了下,嘴巴被捏着,声音就有些含糊了,“谁让你那会儿,那么凶。”
她被器材砸到了脑袋,他开口第一句竟是,“许记者,你不是挺会躲的么?”
一句双关的讽刺,听得她牙痒痒,却又无力反驳,无计可施。
“”
他什么时候凶了。
许鹿目光如炬。
敢说没有?
陈念沂心虚地咳咳两声。
好吧,似乎是有那么一点儿凶,还有一点儿冷。还不是被她躲躲藏藏的样子给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