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腔里发出一声虚张声势的“哼”后,他正要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手腕却被握住了。
“念沂。”许鹿轻声唤他,眸子里笑意尽敛,神色忽然正经了起来。
“嗯?”对方亦正了色,目光沉沉望着她。
刚重逢时,他们彼此心里都装着对方,却都不愿意低头。
但此刻,有些话,换谁来说。有些事,换谁来做,都不重要了。
“你——”
许鹿缓缓开口,眼睛一瞬不眨,盯着陈念沂。
她心跳狂跳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手心全是冷汗。窗外的雨声被无限放大,她似乎有些耳鸣了。
然后,在哗哗雨声中,她闭上眼,一不做二不休,脱口而出道:“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
那个瞬间,她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除了心脏剧烈撞击着身体的响动。
对于这个临时生出的,没做过任何演练的想法,她不确定会不会箭羽而归。
半天后,果然没听到回应。
许鹿半睁眼皮,偷瞄了对方两眼,却发现陈念沂表情有些凝固,似乎是被她这句话冲击到了。
气氛有些冷场。
许鹿后悔了。
正当她打算放弃的时候,对方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蓦地,笑了。
“你说什么?”他揽上她的腰,用力将人搂过来,嗓音撩人道,“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许鹿松了口气。
下一刻,却“哦”了声,狡黠笑道:“没听清就算了。”作势便要从他身上下来。
人被按住了。
陈念沂看了眼对岸的山,拽着她的胳膊,沉缓道:“天地神明都在,你敢出尔反尔?”
天地神明?
许鹿亦跟着朝对岸望过去。耳边,却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嗓音比雨夜还温柔几分。
玩笑话说完,她知道,他也要来真的。
“你先听我说——”许鹿蓦地收回视线,用手指封住他的唇。
这个婚,既是她主动求的,她自然要有始有终。
“虽然,我时常要出差,你也飞来飞去,但我会尽量找时间多陪你,说不定偶尔还可以像大学时那样,陪你赶通告。”
在对方忽然被点亮的眸光中,她紧张地一边抠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磕磕巴巴地继续道——
“虽然,我赚的没你多但我也好歹也是一个大名鼎鼎的新闻社的记者,要是你哪天写不出歌了,我也是可以养你的。”
抠指甲的动作被制止。
继而,两只手都被他包裹住。她明显察觉到陈念沂沉静目光中的动容。
“虽然”她顿了下,亦用力回握住他,温声道,“陈叔给过你很多不愉快的回忆,但以后,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家,那些痛苦的过去,也终有一天,会彻底过去的。”
“虽然”
话音未落,唇已经被封住了。
对方一手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天黑地中,许鹿终于被松开。
她被亲得有些发懵,刚吸了口气,还没回过神来,便看见陈念沂像是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儿拿出个有点眼熟的盒字来。
打开,一枚粉色钻戒,在眼前熠熠发光。
“你把我台词抢了,我说什么?”他看她一眼,把戒指取出来,套进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刚好。
许鹿盯着指上的东西,呼吸几近停止。
原来,这个盒子并非什么道具,而是
这么看来,如果说她跟他求婚是临时起意,那他便是早在谋划此事了。
“这下,就真没反悔的余地了。”
指节被他温柔摩梭着,即便声色再克制,此刻心底涌动的情愫,也让他声音微微发颤。
许鹿盯着那枚戒指,静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面前的人,眸中有晶莹剔透的东西,在闪闪发光。
她举着三根手指,一脸认真地,掷地有声地道:“天地神明为证,此生,决不反悔。”
陈念沂握住她竖起的手指,微微一笑。
江对岸,山上庙宇相连。漆黑夜色中,他虽看不见那些庙宇,但他那颗心,却从没像现在这样,虔诚过。
他将人搂过来,额头抵住她的,嗓音里是丝丝入扣的温柔。
“神明听到了。”
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件隆重的事,会在某个平常的深夜,如此顺理成章地完成。
也许,彼此早就融入对方的骨血,有没有这个仪式,都早已将对方写进人生的章程中。
一颗心慢慢落了地。
许鹿盯着手上的戒指,仔细打量起来,边看边问道:“陈念沂,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她不免好奇,如果自己不开口,他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给她戴上这枚戒指。
想着想着,顿觉不划算,仿佛错过了什么似的。
对方浅笑了下,眼里是细碎的星辰,嘴上却迟迟没开口。
他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将人搂紧,脸贴在她身上,清晰地吐出三个字。
“谢谢你。”
许鹿心领神会。
简单又沉甸甸的几个字,是谢谢她回来,也是谢谢她愿意与他共度余生。
她眼睛微微发红,嘴上却调皮地揶揄道:“怎么个谢法?”
四目相对,她第一次听到了那句,以前所未有的诚恳语气,道出的话——
“我爱你,小鹿。”
陈念沂的嗓音低沉,喑哑,甚至有些哽咽。随之而来,是一个仿佛要把她嵌入骨子里的拥抱。
许鹿明白,这不是青春期令人悸动的表白。
而是穿越时光的洪流,在人群中散了又聚后,掏心掏肺的一句,关于此后一生的承诺。
她心里一颤,亦抬手环住他。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大学那几年的场景:悸动的,酸涩的,患得患失的,被伤过也被珍惜过的,一往无前又无疾而终的青春。
虽然他们都青春不再了,但终于在青春里落了脚。
窗外,山川,河流,天地辽阔。
而他们要的,不过是室内这一方小小的,彼此相互依偎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