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立在窗边的瘦长香案边,冬日的暖阳从他身侧投映到临华殿明光可鉴的地砖上,拖出一个纤长的影子。
景昭垂手立在一旁,说道:“就是言语上有些冲突,常道友也只是想教训了他们一下,没有真的动手。”
清香袅袅不尽,柔柔地在空中舒展,有些粘上南华的衣襟,渐渐地涣散开来,浅浅地铺陈着。
他看着那烟气,轻声叹道:“常无恙刚拿到妖丹,修为自然还是有波动的,若非如此,今日是必要见血的。”
景昭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常无恙的蛇影简直是太过脆弱,他道:“那掌门的意思”
南华转过身来看着他,神情和煦,笑道:“既是渺云峰的人,又是他们先动手的,那自然是你去管教,至于常无恙那边,既没有真的有人受伤便不再追究了,为着一点荒唐事无故在太元动手,我会给蛇族去信讲明。”
景昭不知他这话的意思到底是该重罚还是说教几句就可,便试探着问道:“那我回去好好教导几天。”
南华转过身去,摆了摆手,广袖微动,却掀得轻烟浮荡,他淡淡地说道:“轻沉修的是无情道,蛇妖试图诱骗他毁他修为,他生气也是在所难免的,至于你们小师妹,不过是帮了把手,你回去教他们以后做事要知深浅懂强弱,也要多顾及颜面,轻易在师门动手,哪里还有待客之道。”
景昭知晓他的意思是轻轻揭过,心中稍安,颔首道:“是。”
景昭转身离去,刚踏出殿门时一阵寒风袭来,吹开了他的衣袍,风刮过襟袖往殿内去,扶乱了窗下轻烟,寒风一过,南华额角窜过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回首望了一眼,见大门开着,便按着额角,意念微动,殿门忽地合上了。
景昭回去把白轻沉和叶裁衣叫过来挨个训了一顿,末了,道:“这件事最重要的是什么,轻易在太元动手,还顾不顾念师门的颜面?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都能打起来,荒唐不荒唐?弄得昏天黑地的,你们还觉得自己挺厉害的是不是?”
两人一同摇了摇头,没敢说话。
白轻沉见景昭训人基本也到了尾声,便捧了一杯茶给他,说道:“师兄,喝一口润润嗓子再接着训。”
景昭抬手接过来,抿了一口,瞥了他们二人几眼,道:“太冲动了,尤其是你,轻沉,就那么些鬼扯你都能跟人动手,要是再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你是不是还要反天?你不知道约束师妹,还一起那么撒野,真以为你们能耐呢?”
叶裁衣与白轻沉均垂首立着,态度十分端正,景昭也不好再说,挥了挥手,道:“回去休息吧,再有下次就去柏林里采叶上雪去。”
“是。”
“是。”
叶裁衣回去后坐到书案边想了想,也觉得今天似乎有些上头了,原本不至于的啊,怎的到最后她会那么张狂?
想来想去觉得是自己虚荣心作祟,先前那两道四极化煞符威力不轻她便有些飘了,原本化解了后来的四只蛇影就好,怎么还舞着那只蛇影绕着太元群峰玩了?既得罪人还反映出自己性情沉稳不足,因那点还什么都不算的能力自以为是,轻狂得没边。
赢了一次,不知从其中探寻可再做提升弥补的部分,不知看到对手的优点,不知人外有人的老话,简直狂傲得尽显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
她觉得皎然和常无恙离谱可笑,可看别人有问题时,更应该看看自己,她自己当时不也很可笑吗?
真是越想越尴尬,她觉得脸颊烘热,好歹修炼一场,却连心性都未曾认真磨砺,面子上看着似是浮华一片,剖开底子全是虚浮,修身不足,心性不稳,还妄图做那些更长远的事,简直羞耻难当。
她起身去将自己的滚烫的脸浸到冷水中,今日的场景不停地在脑海中浮现,自己那副逗着蛇影在群峰追逐的轻狂样子简直令她尴尬丢脸到恨不得就此溺死在水盆里算了。
她在冷水中清醒了一些,扬起头来带起一片水花,滴滴答答地沾湿了她的衣襟,她没有擦脸,反是揪下一小缕头发,抬手用灵力剪断,轻轻一扔,那一缕头发在空中炸成轻烟,仿若一个小小的黑色烟花,如同今日炸开的蛇影一般。
她身上也有蛇影,是该改正的。
正是黄昏落雪时,她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水,打开南窗看着浩瀚无垠,银装素裹的山峦,冷风携着碎雪闯进窗棂,窗边便落下了小小一片雪。
她静静地待在房中修炼,画符,直到夜里关好门窗倒头就睡。
半夜里醒来觉得口渴,正要下床去倒,一抹微弱的火光从黑暗中亮起,一杯温热的水递到了她唇边。
她看着站在床边指间跃动着火光的人,反应了一会儿,才问道:“你何时来的?”
卫疏风拈着杯子的手微微一抬,将水喂入她口中,等她喝完了才说道:“刚来,还要吗?”
叶裁衣摇了摇头,因中途醒来,还是有些困倦,倒在软枕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跟你说了别过来。”
卫疏风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来时肩上还落着雪,怕冷到她,解了外衣施了法决正暖着自己呢,她就醒来找水喝了。
被子被掀开,他带着一身温凉挤进来,揽住她将她带进怀里紧紧搂住,声音中带着困倦,“我一个人睡不着,想跟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