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李子树绽放朵朵白花, 蜜蜂穿过灰褐色的枝条,在花之间飞舞。点点花瓣洒在李树下,绿草才冒出新芽。
一只暗绿色的小鸟飞来,在枝头蹦蹦跳, 啾啾叫, 歪头看向窗户半开的房屋。
屋内有人。
换回白色交领常服的白灵珑侧对着窗, 在玩一颗闪烁千般色彩的珠子, 似得到新玩具的小孩,兴致勃勃。殷锦麟散开头发, 睡在小榻上, 盖着薄被, 怔怔地看着放在椅子上的宝刀出神。
哗啦~
贝壳串的帘子被魏醒掀开, 她用干毛巾擦着洗干净的潮湿短发, 走进厅里:“今天晚上你住在我家?”
殷锦麟嗯了一声。
外面的鸟儿飞走了,鸟儿的叫声仍时而传来。
白灵珑跟魏醒讨论战利品和晚餐, 说战斗凶险,说大织女的梭子、法术新奇有趣,又说起郊外的农田、路边的药草……
絮絮叨叨的,轻松琐碎,悠然自在。
金灿灿的夕阳照进来, 殷锦麟睡意朦胧, 又睡不着觉。
良久,她坐起, 看着两个各做各事的好友:
“我是不是很傻?
“爹给我的宠爱我以为有十分, 实际上一分都不够。
“我活在我编织的美好假象之中, 今时今日终于看破虚妄, 却迷恋幻想, 刻意逃避真实,不敢面对。
“太软弱了,我好蠢,好傻!”
捂住脸,闭着眼睛,她不愿意看她们的表情,眼里涌出的泪水弄湿了手指。
有人走过来,身上带着微苦的药香,是白灵珑。她搂着殷锦麟,说:“不是你愚蠢,不是你傻,更不是你软弱,是他们欺骗了你。”
殷锦麟呜呜哭。
白灵珑用手顺着她的背,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小白狐吃了神使给的丹药,发现自己变得跟普通的狐狸一样,用不了法术,讲不出人话。
“……从去年的九月初八到今年新年,做了人的小白狐始终没有面对她的家族、她的堂哥、她的亲弟弟。
“……但她认识了交心的朋友,和朋友并肩战斗,解决了麻烦……”
故事讲完,白灵珑听着自己稳定的心跳,对殷锦麟和魏醒说:“我没有错,不应该感到心虚!是他们骗我,对不起我,我必须找他们发泄心里的怨气!”
“好,我们陪你去,给你撑腰助阵。”魏醒拍拍她的肩,欣慰地道,“你想通了,修为跟着进步了,心魔估计不会出来烦你了。”
“原来你的遭遇跟我一样。”殷锦麟叹了口气,“我爹卖我,你爹娘卖你,阿晋的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懂,何以做女儿都要经历这样的苦?”
“因为女儿迟早嫁出去,是外人,儿子将会继承家业,娶上门媳妇。”魏醒用平静的口吻说出答案,“嫁是卖,娶是买,嫁娶等同于买卖女人。”
殷锦麟听罢,犹如被惊雷劈中,脑海里尽是嗡嗡的响声。
过去想不明白的,她现在全部明白了。
“难怪!”她尖声叫道,“我爹严格要求我哥哥习武,不许他偷懒!我习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爹还夸我做得好!因为我迟早是外人,所以爹不肯在我身上花心思!他任我懒,任我玩,他纵容我,捧杀我!”
跳下地拔出刀,殷锦麟发出愤怒的咆哮:“啊——”
刷地一下刀子落下,将椅子劈开,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痕,砖石飞溅,难以平息殷锦麟心中波涛汹涌的激烈情绪。
举起刀,猛虎帮的大小姐再次劈下,浑然不管这里是朋友的家,一心宣泄。
就在下一刻,一双戴着薄手套的手稳稳地夹住她的刀。
家被破坏的无辜屋主魏醒出手,皱着眉头说:“这是我的家,就算你能双倍赔偿我的损失,我也不想让你毁了我家客厅。”
“出去打!我要打架!”殷锦麟夺回刀,归刀入鞘,面上戾气浓重,“击败我!耗尽我的力气!泄尽我的怒火!”
不等魏醒作答,她大步往外走去,如同找仇人报仇一样急切。
料不到殷锦麟的骤然爆发,白灵珑吓了一跳。
她追上魏醒,担忧地道:“锦麟她……”
魏醒说:“她很生气,必须发泄。”
白灵珑欲言又止,见得殷锦麟披发赤足、身穿单衣,一副癫狂的模样,无法放心:“我怕锦麟入了魔障。”
“相信她,相信我。”魏醒胸有成竹,非常自信,“她入了魔我也能打得她恢复正常。”
“……我不止担心锦麟,我也担心你,阿醒……”白灵珑想起面目全非的仙侍,赶紧拉住魏醒,“锦麟不想破坏客厅,她只是太激动了……你下手记得轻点,别太重了,锦麟怕疼。”
“休要小看我!”殷锦麟投来了冷冷的注视,“魏醒,我习武的日子比你久,比你更早晋升先天境界!我不弱于你!不弱于任何人!”
“是吗?”魏醒含笑,战意滔天,“希望你的实力配得上你的口气。”
开阔的演武场上,魏醒与殷锦麟展开交手。
于白灵珑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交手,而是战斗,将彼此视作敌人的战斗。
无论是魏醒还是殷锦麟,出手毫无保留,打得非常狠,仿佛战斗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让白灵珑时时惊心动魄。
静悄悄地,心魔在她脑海里喟然而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