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深深吸气,检查了头发,又检查了衣服和布鞋,才从篮子里爬出,抓住绳索。
霎时,她把自己吊在空中,身体晃动。
下方是大地,距离她一百多丈。
一旦她失手摔下去,有何下场无需赘言。
人们瞧见了纷纷惊呼:
“这个小娘子是谁家的?敢这么玩命,狠劲不逊色于周兄!”
“噫,娶了这样一个不怕死的老婆,周兄肯定要头疼。”
“她会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快去叫人来救她!”
目标是塔顶,小姐挂在绳下,用双手抓着绳子挪过去,压根没有看地面。
用热气球飞她早就不是第一回,在高空抓着一根绳子移动她同样不是第一回。
她原来的打算,是在程时晋登上白塔第九十九层时乘坐热气球飞天,用写着“恭喜贺喜程时晋登临白塔之巅,成为学宫宫主”的竖幅庆祝。
阴差阳错,她用热气球登塔顶了。
“啊!”地上有人惊叫道,“我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娘子!”
“哪家?”
“位于英州和燕州交界的炘城有个韩家,去年四月,韩家一位小娘子放飞了一个三丈高的大孔明灯,把不会飞的兔子送到天上,学宫里还讨论过呢。上面那女人估计是韩家小娘子,不然她做不出这么大的飞球。”
“我家乡在炘城!我知道这小娘子,她是韩家三小姐,闺名叫韩纯熙!”
此时,周口坚距离塔顶还剩下十七层,累得吐出舌头喘气,汗水湿了衣裳。
大家催促他赶紧爬,希望他胜过韩纯熙。
“周兄努力!你再不快点,赢的可就是韩纯熙了!”
“待会儿她会摔得四分五裂。”
“好可怜的韩小娘子,想嫁给周兄就嫁呗,何必如此冒险?”
不一会儿,韩纯熙挪到粗绳中段,她身上出了点汗,手依然稳稳地抓着粗绳。
又过了一会儿,在众多围观群众的注目之下,她碰到白塔的塔顶。
地上掀起了喝彩和尖叫。
爬到白塔的顶部,韩纯熙放开了粗绳,抓住塔顶上竖起的宝柱。这宝柱称作塔刹,她抱着它,双脚踩在塔顶上,放眼望去。
地面的人比蚂蚁还要小,树如草,房屋如盒子。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脚下。
阳光照耀着她的脸庞,空中的狂风吹得她鬓边的细碎发丝不断舞动,衣衫也在飞舞,韩纯熙的心情好到极点,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啸。
尔后,她意气风发地朝地面大喊道:“我赢了!我登上塔顶了!我!赢!了!”
地上人潮涌动,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反正韩纯熙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她也懒得听。
从怀里取出一块红纱巾,她将纱巾展开,系在塔刹顶部的宝珠上。
然后,她解开爪钩,爬下塔顶,落在位置最高的台阶,轻松悠然地往下走。
走到第九十八层,韩纯熙看到爬上来的周口坚。
他也听到地上的哄闹,不相信韩纯熙爬到塔顶上,此时亲眼见到她走下,他的大脑顿时轰的一声变得空白。
她爬上去了!
她真的爬上塔顶了!
他输了!
俯视台阶下的周口坚,韩纯熙想说“我赢了”,就见周口坚逃命似的扭头往下奔去。
他踉踉跄跄的,连踏着一朵祥云从地面飞上来的天兵都没有注意到,失魂落魄间不小心摔下台阶,滚地葫芦似的滚了七八级台阶,撞在栏杆上。
“喀嚓——”
栏杆年久失修,承受不住成年男子的重量,瞬间断裂。
周口坚跌出白塔,浑身轻飘飘地朝大地坠落。
眼看着层层白塔从眼前掠过,自己即将摔死在地面,周口坚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下一刻,他被一根柔软的鞭子卷起来,抛在云上。
天兵救了他。
可天兵对韩纯熙更感兴趣,他让祥云飞上去,在白塔外询问她:“韩小娘子,我送你下去?”
韩纯熙摇了摇头:“不必,谢谢。”
天兵笑了:“我陪你下去。”
嫌恶地将吓得失禁的周口坚丢在台阶上,天兵收了祥云,落在韩纯熙身边。
一人一仙走到白塔中段,头顶传来了周口坚的尖叫:“救命!啊啊啊——快救我下去!我要摔死了!呜呜,我要摔死了!救命……”
韩纯熙往上望去。
天兵说:“他吓破胆,不敢下来。”
韩纯熙才感到于心不忍,便想到周口坚逼迫自己嫁给他,生气地说:“敢拿命打赌,却输不起,活该他吓破胆!”
往下走了几层,周口坚还在哭哭啼啼地喊救命,天兵无奈地说:“算了,我把他送到地面去。”
他乘云飞走,找到缩成一团的周口坚。
然而周口坚差点摔死,染上畏高的毛病,说什么也不乘云。下台阶他也不敢下,呜咽痛哭,怕得不行。
天兵的耐心被耗尽,用鞭子卷起他,把他扔到地面。
“啊啊啊——”
尖锐刺耳的叫声在空中回荡。
周口坚落到地面,仍在哭、在尖叫、在恐惧,哪有当初赌命的万丈豪情?
人们闻到他身上的尿骚,又闻到了更臭的排泄物气味,顿时退出老远,讥笑奚落:
“亏我把他当成好汉,这姓周的原来是个胆小鬼!”
“啧啧,人家韩纯熙不声不响,敢豁出命。姓周的把话说得比谁都要厉害,到头来竟然比不上女流之辈,简直丢尽男人的脸!”
“依我看,他还不如摔死在地上,那样咱们起码能夸他一句‘说得出做得到’。”
已然吓破胆的周口坚听得这些恶言恶语,怔了一下,心生绝望。
钱他输光了。
面子他也没了,名声更是臭了烂了,他还怎么在学宫读书?
大家见到他会嘲笑,说他比不上女人,说他没有担当,只懂得夸夸其谈……
就算他活一辈子,这些嘲笑他也摆脱不了,不如……
猛地爬起,周口坚冰冷的目光刺向人们:“谁说我讲得出做不到的?白塔我不敢爬了,但我输了,这条命我不会要!”
言罢,他冲向白塔第一层,一头撞在墙壁上。
砰的一声响,不见血,不见脑浆。
周口坚的脑袋好端端的,他从白塔跌落时胆子都被吓破,岂有勇气撞死自个儿?泪水从他眼里涌出,无颜面对所有人,他缓缓滑倒,闭着眼假装昏迷。
正巧韩纯熙从白塔上下来。
众人见到周口坚撞晕,又见韩纯熙没有关注周口坚,纷纷谴责她:
“你没看到周兄?他是光明磊落大丈夫,输给你,说舍命就舍,你居然这般无情!”
“还不快看看他是怎么情况!他一身骨气,性格骄傲,你莫说嫁他为妻,就是做他的妾也无悔!”
“这韩小娘子未免太咄咄逼人,方才周兄从白塔上坠落,定是她要求周兄履行赌约!”
“你们说什么?”天兵就在韩纯熙身边,闻言皱眉。
他掐诀施展法术,将周口坚摔下白塔的前因呈现给大家看。
只见周口坚看到韩纯熙,急忙回转,慌不择路滚台阶,撞破栏杆摔下白塔。
韩纯熙料不到她赢了大家也挑刺,指着天兵重现的画面说道:“你们仔细地看,周口坚这样的姿态叫光明磊落?叫一身骨气,性格骄傲?”
叫嚣得极凶的几个人没了声,低头躲回人群之中。
孰料张姐和老板也在,随手把他们推出来。
别的人被周口坚的不堪表现落了脸面,为了挽回受损的尊严,立刻将矛头对准他们,把他们数落得狗血淋头。
“周口坚?”韩纯熙看向周口坚。
他没有任何回应。
料到他不是敢寻死的性格,韩纯熙一脚踩在他的手指上,顿时一声惨叫不由自主地从周口坚嘴里飙了出来。
本能地,周口坚夺回了手指,见到韩纯熙一脸嘲笑,跳起来要骂她。
她退后两步,大喊:“周口坚装晕!他没撞晕!他在装晕!他胆小怯弱,根本没有胆量撞死!”
人们惊怒。
被众人骂得极狠的人更是气愤不已地冲上来,照着周口坚的脸一拳打上去:“好你个撒谎成性胆小鬼!你耍我们!”
“嗷!”周口坚尖叫,“停手,别打了!”
“骗子!”
更多人冲上来,把韩纯熙都挤开了,围着周口坚骂个不停。
手下败将名誉扫地。
胜利者韩纯熙走向张姐、老板和丫鬟等人,骄傲地指着白塔塔顶飞扬的红纱巾:“你们看,那是我系上去的!我的学识比不上阿晋,可是我有我擅长的东西,我也是厉害女子!”
不远处,哑神算望着被人淹没的周口坚,连手里的本子和笔都掉在地上也没有察觉。
在他的眼里,连着周口坚和韩纯熙的红线断了。
没有高人站在韩纯熙背后,她凭着一己之力挣断红线,改了嫁给周口坚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