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来的云朵遮住太阳, 大地笼罩在云的阴影中。
学宫的白塔下,气氛像是凝固了。除了程时晋一行,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四下静寂。一道道目光悄悄扫过程时晋,谨慎地窥探棋圣的脸色,猜测他是否会发火。
棋圣注视程时晋。
一旦放任她丢下宫主之位离去,学宫的声誉必然要受到影响, 他或许会被指责。那不是他乐于接受的结果,所以他说:“程先生, 你做了宫主,能得到儒圣的指点。”
不料, 他的这句话让程时晋再次发笑。
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手里多了一黑一白两颗棋子,周身气息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哈哈……”程时晋是真的被逗乐, 无视棋圣难看的表情, 笑得肆意。
笑毕,她不无嘲弄地说:“棋圣, 你对我的称呼很有意思。先是叫我小娘子, 然后叫我大名, 现在又叫我先生……让我猜猜,待会儿你会改口叫我什么?是程女士还是程宗师?”
棋圣看起来特别想对她动手。
她笃定他不敢, 无畏无惧:“棋圣对我前倨后恭也罢了, 如今又露出一副要打我的模样,难怪学宫风气差。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圣人的气量尚且如此狭小, 态度傲慢无礼, 别人岂能好?”
捏着一双黑白棋, 棋圣冷冷地说:“吾乃圣人,汝乃小辈,吾称你‘小娘子’,这有何不妥?”
“无不妥!”学宫诸人参齐不齐地喊道。
他们皆认为程时晋不识抬举,摆出义正辞严的神情大声呵斥她:
“圣人亲自来此见你,可谓给足了你脸面!程时晋,你为何迟迟不向圣人行礼问好?”
“好歹也是读过书的女子,你学的礼仪尊卑丢到哪里去了?”
“没大没小,泼妇!”
“不怪乎圣人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瞧瞧这个程时晋,有一点才识,见到圣人都不懂得恭敬尊重!”
这无数张嘴针对程时晋的阵仗,让韩纯熙着急地扯了一下程时晋的衣袖,希望程时晋别犟到底。
程时晋拂开她,运转体内的文气,念道:“万马齐喑。”
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住嘴,不是他们不想说话,是他们说不出话。
静寂重现。
掌控了局面的程时晋微笑地,指着天地说道:
“没有天地,就没有我等万物生灵。
“依照你们的道理,我等领受天地的恩泽,应时刻铭记于心。
“所以,棋圣、学宫众人,你们为何迟迟不向天地三跪九叩感谢其大恩?
“好歹是读过书的男人,你们讲着礼仪,说着尊卑,结果你们全是忘恩负义的孽障!”
韩纯熙张大了嘴,恍惚间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心中关于爹娘、家族的迷惘似乎被驱散了。
张姐和丫鬟若有所思。
老板笑着抚摸怀里的猫儿,将猫儿伸出的利爪握在手中。
料不到程时晋搬出天地来做幌子,棋圣抛出一枚白棋,破了她的“万马齐喑”,沉声斥责道:“狡辩!天地和人岂能一样!”
程时晋质问:“领受天地的恩泽却不敬畏天地,你会懂得敬畏人?不过是人比你强,你迫于形势做出敬畏的模样,实际上你心里找不到一丝敬意。”
棋圣冷笑一声,抓住她的漏洞:“你连师长都不尊重,能敬畏天地?”
程时晋笑了:“天地养育我,所以我敬畏;你要我尊重你,你给了我什么?若是活得久就应该得到敬重,何以这天下不是活了千年的王八、活了万年的龟说了算?大概是因为王八、龟不会说话,而你会说话。”
“放肆!”棋圣变色,将手里剩下的黑棋向她弹出,“程时晋!如你这般不忠不孝目无尊长的女人,不配做学宫宫主!”
“配不配,轮得到你说?我登上白塔的第九十九层,儒圣认为我能做学宫的宫主,你在质疑儒圣的判断?好胆!”给棋圣扣了个帽子,程时晋掏出怀里的无字天书,刷的展开,对准黑棋,“我不屑做学宫的宫主,你跪下来哀求我,我也不会做。”
天书轻松地接住文气对付不了的黑棋。
黑棋消失在天书之中,如泥牛入海,不留下任何痕迹。
看向空白的天书,程时晋不由得赞了声:“好宝贝。”
从容不迫地,她将目光投向棋圣,一张圆脸威严而沉着,如同对待顽劣孩子:“你还有多少颗棋子?尽管扔。”
既说不过也打不过,棋圣维持不住平静的表象,直想指着大门,命令她滚。
可他不能那样做,他是棋圣,他代表学宫,代表儒圣的颜面。
深呼吸,棋圣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对程时晋做了一个“请往大门去”的动作:“你瞧不起学宫,学宫容不下你,请走。”
“我的朋友还在白塔上。”程时晋说道,“我需等她。”
白塔上亮起光。
袁英杰点亮了第九十八层。
尽管程时晋珠玉在前,人们仍然感到震撼。
这天下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