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们会来要地?”顾老爷子问。
沈建义因为之前迎水村来了那么一遭, 让他觉得深深的被打脸,感情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所以现在与那边有关的事儿他都不太发表意见。
但此时听到亲家这么问,他也没有要转换话题的意思, 而是也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女儿。
沈琮觉得这就是明摆的事实,完全没有什么好质疑的啊?
不禁疑惑的反问:“肯定的啊!你们觉得不会?
以前大家都吃救济,而且王良才去完那一趟回来还说过,村里好些人受了伤。那时候他们肯定想不起来地的事儿。现在政府都要鼓励种田了, 谁还会嫌地多?
别说咱们外面那一片,就算是小区的土地也是他们的,人家要收回也正常吧?
当然,小区的地他们肯定收不了,咱也是有合同的。”
虽然不知道现在迎水村管事儿的还是不是徐亮, 可不管是谁, 但凡长点脑子也不会来小区要地。
这院里好歹住了三百多口人呢, 他们一个村子现在剩的人还够不够三百都不一定, 没必要引发冲突。
但小区门口一直到那条裂缝位置的土地之前都是迎水村的, 早先被他们租出去盖了临街的门面房,现在房子都塌了,收回来种地那也是理所应当。
“不能,他们收不回去。”
顾老爷子摇了摇头:“镇上工作组说了, 门口那些地都是荒地,谁开出来算谁的。政府现在在鼓励开荒, 还说了种出来的无论是蔬菜还是粮食, 政府全部收购, 可以签合同,不用怕卖不出去。
石磊他们昨天还号召大家去门口开田种地呢!
工作组这话肯定不是只针对咱一个小区的,迎水村的人也会知道。政府都说那是荒地了, 他们之前的土地证明肯定也不再管用。”
“那就更麻烦了。”沈琮蹙起了眉头。
上辈子因为没有发生这么大的地震,小区还有迎水村都没有遭受到这样的重创,所以之间门的矛盾从头至尾也没有激化。
因为北宁受灾也不严重,城里又比郊区工作机会多,所以不管是别墅区的老住户,还是高层那边的租户,能走的都走了,整个小区最后也没留下多少人。
沈琮回来的时候,小区的原住民加起来也不超过十户。
这几个人是成不了事的,所以也没谁想过要去和迎水村斗一斗。
那时所有的土地依然是村里的,小区的人要么在镇上打工,要么租村里的土地种。
日子很难熬,但也相安无事。
可现在不同了。
小区留下来的人比曾经不知道翻了多少倍,而迎水村村中央出现了一条裂缝,死伤惨重。
现在还剩下多少人也不清楚。
这就让两者间门很可能成为了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真斗起来谁赢谁输真不好说。
“怎么就麻烦了?”
沈建义还是没忍住,他看了女儿一眼,说:“这事儿咱立场得坚定啊!从哪儿论咱也是小区的人,得以小区的利益为主。”
听他这么说,不等女儿开口,程茹就嗤他:“这话要说也是说给你听。除了你,咱家谁还会偏着迎水村的人?”
一句话噎得沈建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却不知道怎么反驳。
沈琮反倒没有附和妈妈的话,而是说:“要真占在小区的立场上说,那就别争。他们想要地就给它,反正本来也是人家的地。”
“话不能这么说,政府都说了是荒地……”
“所以人家迎水村的人想来开荒也没错啊。”
沈琮这忽然的改变立场,别说沈家二老惊诧了,在座的人全都很惊讶。
连刚把孩子哄睡着,出来参加家庭会议的沈溪也觉出了不对味儿。
“淙淙你别卖关子,说说清楚。”
“我没卖关子,我说的都是实话。”
沈琮叹了口气:“他们想要就给他们,真没必要去争这个。争到了又怎么样呢,等干旱来了水供不上不还是得荒?
而且爸妈你们想过没,迎水村在咱上游,咱门口的河是从他们村子流下来的。
他们要是抢着了这些地,为了自己的收成他们也舍不得让河水断流,可要是没了地,他们真发疯把河道堵了,咱们小区怎么办?”
屋里的人全都一惊。
“不能吧?”沈建义下意识的问。
说完之后他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蠢话,有什么不能呢?
真要是结了仇,从上游把河堵了,不是村里干不出的事儿。
从地震开始,小区这边就再也没有供应过自来水。全院儿人的饮用水,生活用水全部靠后面那条小河。
那河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河水清澈见底,在城郊很少见。
这也曾经是小区的一大卖点。
有小河,有净水片,虽然每天担水有点麻烦,可大家都没有为水发过愁。
正因为此,也很容易被大家忽视。
如果不是沈琮说出来,连沈建义都快忘了迎水村所在的位置是在小河的上游!
虽然地震使得小区与村子间门多了一座山,但这水至始至终没有断过。
也没见迎水村的人翻山越岭去担水,那就说明他们饮用的同样还是一河水。
“就算是咱知道了,可也没办法啊!淙淙你们没回来,不知道昨天石磊他们几个小区的领导专门召集大家开了一个会。
除了动员壮劳力们去镇上找活儿干,专门还说了家里留守人员都要去外面开地。
还说了好些奖惩制度,那意思很明白,就是小区不养闲人。
我今天还跟妈商量着,不行的话咱家就留咱爸和顾伯伯在家里种菜,妈看着孩子,咱仨出去开荒。就算不指望种出来的东西换饭吃,也得随个大流。
咱妈还说等你们回来商量。”
说到这儿,沈溪停顿了一下。
然后转头看向程茹:“妈,你再想想,我现在回忆着怎么觉得石磊他们这么着急,肯定是也想到了迎水村会来抢地的缘故吧?”
程茹点了点头:“是,昨天没往这儿想,现在越想越觉得是。不过迎水村想来抢地也正常,他们之前的地大部分都变成了山,好好的肥田说没就没了。
不开荒他们吃什么?就算咱这儿离他们远了点,可好歹是平地,总比开山地强吧?再说了,咱这儿的地还真是人家的。”
“可咱小区的地也不多啊!小区这么多人呢,不占着门口的地咱也不够分啊?!”
“是啊,咱现在就是去跟小区的人说大旱要来了,地占太多没用,也没人会信啊!”
母女俩一递一句的说着,越说越觉得沈淙之前的话有道理,这政策一出,可不就是麻烦大了。
这是实实在在把小区和迎水村的村民推到了对立面去了。
政府颁布这项政策的时候,肯定是好意。
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也是为了能有更多的农田开垦出来。
可各地的情况不同,不深入调查研究,急于发布,掌握不好度就很容易引发激斗。
但现在全国缺粮,想来领导者们已经没有时间门去深入调查了。
沈建义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去找一下石磊,跟他说说河水上下游的事儿,这一点他们肯定没想到。就算是抢地,心里也得有点数儿,不能把事儿做绝了。”
可根本没有给沈建义去游说的机会。
他刚刚起身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口哨声,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声的喊:“打人了!迎水村的人来打人了!小区的人都出来啊,有人欺负到咱头上来了!”
声音里带着极大的愤怒!
沈家的人全都面色一凛,纷纷起身。
心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留下程茹在家照看孩子,沈家其他人全都随着人流朝大门口的方向跑去。
还没到门口,离得老远看听到外面传来的各种争执吵骂声,中间门还夹杂着铁器碰撞的声音。
大家心里全都跟着一紧。
双方对峙的地方距离小区不远,就在大门外大概五百多米的位置。
此时两边的人都举着应急灯,周围照得明通通的,看得很清楚。
这会儿打架的双方已经被人劝停了,只是两边的人全都举着铁锨、锄头怒视着对方,战斗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
石磊和曹洪敏站在最前头,一人抱着一个年轻小伙儿,用自己的身体把他们挡住。
那两个小伙儿的脑袋全都被打破了,鲜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其中一个年轻人的眼睛都被鲜血糊住了,看上去有点吓人。
顾正初立刻停下了脚步,冲旁边的沈溪说:“回家把我医药箱拿来。”
沈溪也被这场面吓坏了,“哦”了一声转身就跑。
与他们相隔不过五六米,对面站着的迎水村的人也比这边好不到哪儿去。
男女老少全都举着带来的农具,一脸凛色的与这边对峙。
而在两边中间门的空地上,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躺在地上,一条腿蜷起来,疼得嗷嗷叫。
血染红了他的裤腿,半截裤子都被血湿透,贴在腿上。
他身边还有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拉着他的衣服在嚎啕大哭,哭得人心里一揪一揪的。
看到小区呼啦一下涌过来这么多人,迎水村那边的村民脸色全都变了。
一个年轻小伙儿举起手里的铁锨,大喊一声:“这是欺负我们人少啊,拼啊!都跟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