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斗胆,试为两宫慈圣举之……”
“承议郎臣程颢,天下宗儒,国家名士……”
两宫听着都是点头。
这个人司马光也推荐过,文太师也保举过,重要的是——官家对其印象也好,前些时日听说他得病后,甚至以急脚马递送去御药和慰勉。
汴京士民听说了后,都说官家尊师重道,实在是天下的幸事!
吕公著继续说道:“此外,臣听说直龙图阁知成都府臣吕大防,大儒子弟,文采惊艳,且久历地方州郡,实乃经筵不次之选……”
两宫互相看了看,对这个人选也很满意。
吕大防她们还是有印象的,尤其是其师张载的那四句话,让两宫记忆深刻。
“再者,直龙图阁、新知庆州臣范纯仁,乃先代名臣之子,曾随国朝大儒求学……”
吕公著一连推荐了七八个人。
除了程颢、范纯仁和司马光推荐的人选重叠外。
其他人选都发生了变化。
譬如说,司马光推荐苏轼,吕公著却推荐了苏轼的弟弟苏辙。
此外,像是王岩叟、刘挚、范百禄等赵煦熟悉的名字,也出现在其中。
从这里就能看出司马光和吕公著的区别了。
司马光推荐的人,几乎都是他认识的,见过的名士。
而吕公著推荐的人,却都是在地方上为官的。
当然,吕公著和司马光是相同的。
他们推荐的每一个人都是铁杆的旧党!
尤其是吕公著推荐的这些人里,像苏辙、刘挚这样的人,全部是旧党里的激进派。
什么叫激进派?
没有我激进的,都是邪党小人!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这些入朝后,谁都敢骂,谁都敢喷。
包括举荐他们的吕公著!
这怎么可以?
赵煦想了想,就打算给吕公著加点料。
于是,他扭过头去,看向帷幕中的两宫说道:“太母、母后,朕听说古代名臣,有举贤不避亲的美德!”
“吕学士乃是父皇所遗朕之股肱大臣……也是国朝知名的儒臣……”
“朕还听说,学士家学渊源,可谓代代书香之第……”
吕公著的眼皮子开始狂跳。
他抬起头,看到那御座上正扭着头和帷幕内的太皇太后、皇太后轻声说着话的少主。
“如今,学士举贤,却避而不谈其亲……”
“高风亮节,朕实钦佩……”
“可是,朕闻之,昔在春秋,子贡赎人,圣人责之,子路受牛,圣人喜之……”
“如今,若是连学士这样的重臣,都要避讳他人议论,而不举荐自己身边的贤能……”
“朕担心,将来天下人都会因此,避而不谈自己身边的贤良……如此一来,国家贤良没有进用之道……”
“岂非又是一个子贡赎人的悲剧?”
吕公著听着少主的话,一颗心向着谷底坠落。
他就两个儿子。
一个在外面为官,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汴京。
剩下的那个逆子,可是王安石的拥趸!死忠!
他正要想个办法,将这个事情搪塞过去。
帷幕内的两宫,却都已经说话了。
“官家说的对!”太皇太后道:“吕学士家学渊源,乃我朝鸿儒之家,代代皆为国家重臣……学士身边岂能没有贤才?”
向太后也道:“六哥所言,实在不差!”
她直接对吕公著道:“本宫也早已听说,学士长子,孝笃而守礼,为了能够侍奉学士,主动放弃了科举功名……”
“如此孝子,岂能不褒扬、奖赏?”
吕公著听到这里,垂下头去。
我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啊!
那个逆子你们是不知道啊,他是王安石的人啊!
可他能怎么办?
直接告诉两宫那个逆子的真实面目吗?
能吗?
不能的!
况且,他就两个儿子,长子这些年一直跟着他,服侍着他起居饮食。
他都是看在心里的。
他难道能因为自己和儿子的政见不同,就直接斩断他的仕途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
再说了,吕家到了现在,后起之秀里,算得上人物的,其实就两个人。
一个是吕嘉问,另外一个就是一直跟着他的吕希哲了。
其他人……看着是真的不成器。
几次三番的培养,也培养不起来!
所以,没有办法,吕公著只能低下头去,持芴拜道:“犬子顽劣,恐怕有失陛下所望……乞陛下收回成命……”
他这样的婉拒语气,与其说是拒绝,倒不如说是推荐。
赵煦端坐在御座上,看着吕公著的样子。
他在心中笑了一声。
上上辈子,他是奈何不得这些元老重臣。
但现在嘛……
这些人的软肋,可都在他手中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