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平神游物外之时,就听到殿上的官家说:“此事之后,朕当制法,以明确两制大臣之职!”
“两制者,朕之词臣,天下之顾问也!”
“安能听风就是雨?”
“且若朝臣人人效仿,越职言事,越俎代庖,这天下事焉能安定?宰执又如何施政?”
赵煦说到这里,就看向张方平,问道:“张老相公,以为然否?”
张方平听着,上前一步,拜道:“圣明无过陛下!”
赵煦要的就是张方平这句话。
他立刻扭头,看向苏颂问道:“苏相公是否赞同?”
苏颂持芴拜道:“臣谨附议!”
“善!”赵煦满意的颔首:“既如此,朕今日便为将来立法,以明上下之职守……请张老相公做个见证……”
这就是暗示张方平,让他背书。
张方平何等聪明的人?立刻俯首:“臣谨奉德音!”
赵煦又对苏颂道:“也请苏相公,代为记录,具成文字!”
“臣奉诏!”苏颂当即再拜。
冯景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笔墨纸砚与书案,搬到了殿上,放到苏颂面前。
苏颂面朝赵煦,稽首再拜,然后才起身,坐到书案前,执笔静待。
赵煦酝酿了一会,等苏颂坐下来后,才开口道:“其一:命都堂行文有司,从今之后,有司当严守各官职责!”
“御史言事,谏官讽政,两制制词……皆当有制可依,有法可守!”
“无旨意而擅权者,着御史弹劾,并有司处置!”
苏颂执笔快速记录着。
赵煦特意的等了一下他——苏颂年纪大了,写字不如年轻的时候快。
等苏颂记录完,他才接着道:“其二,命有司制诏,颁布天下,解释朕之誓言……”
“朕固于皇考前立誓,除谋逆文字外,不因言加罪于人不罪言官……”
“但是……”
“这不是士大夫官员,可以随意评论国家大政,诬陷国家重臣,妄议国策的理由!”
自从赵煦公开立誓,不以言治罪后,这汴京城里的士大夫们在一开始还观望了一下,还会小心谨慎。
但当他们发现果然不会受到惩罚后,一个个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开始放飞自我了。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议论了。
尤其是那些心思龌龊的小人,真的是极尽龌龊之能事。
一个個搞得和懂王一样。
这里要发表一下‘高见’,那里要点评几句,评价一番。
汴京内外,一片勃勃生机,好似万物竞发。
但,好多事情,也因此难以推动。
因为这些懂王就是喜欢懂!
那些顾念舆论和名声的人,因此忌惮。
像范纯仁、吕大防等人,明显就开始束手束脚了。
这怎么能行?
赵煦是要做大事的。
不是来陪这些蝇营狗苟,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玩过家家的。
如今,抓住这个机会,自是纠正一下这股不正之风!
于是,他朗声道:“若彼等真要议论国策,抨击宰执大臣,妄议大政!”
“要么为御史,要么致仕辞官!”
“非御史言官,又不愿辞官,且还与都堂唱反调者……”
“着吏部并有司,落其差遣,除其官身!”
这就是要明确,只有御史台的乌鸦们,才允许叽叽喳喳。
其他人谁要叽叽喳喳?
可以辞官!
假若不是御史,又不想辞官,却还要叽叽喳喳。
那么,吏部就该出手,褫夺其差遣,让他当寓公。
那,他就可以随便发表意见,赵煦也懒得管他了。
张方平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他持芴拜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妥……”
“昔范文正公言:处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诚哉斯言!”
“士大夫忧心天下,关心国事,议论得失,本乃常情!”
“如陛下之令,老臣恐伤士大夫之心!”
“且也有堵塞言路之嫌,更恐将有小人,借此兴风作浪……”
赵煦点点头,道:“老相公所言甚是!”
“朕也不是不讲情理的!”
“故此,朕之令,针对的是那些在官署之中,身服公服,却公然议论朝政,抨击国家大策,非议乃至于无端诬陷、构陷国家重臣之人!”
“若其下值之后,于家宅之中,与诸子亲朋议论,或于宴席之上,不以官身,而用私议,则不在限制之中!”
“当然……以上两者可得豁免,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未造成恶劣影响!”
这是当然。
自古以来,只要皇帝还要点脸,那么,就无法阻止文人的键政冲动。
除非学弘历,发动大规模文字狱,吹毛求疵,在鸡蛋里挑骨头,用血腥恐怖震慑文人,迫使文人连牢骚都不敢发。
不然,任何对言论的限制,最终都将失败!
就像赵煦的父皇一样。
乌台诗案影响那么大。
但,妨碍过洛阳的旧党元老们,抨击新法、新党了吗?
没有!
该说的还是在说,该骂的还是在骂。
甚至,还骂的更凶,抨击的更厉害了!
所以,必须要限定条件。
你是官员,吃朕的俸禄,上班期间,自然要好好干活!
当然不能非议朝政,抨击当政了。
朝廷处置起来,也是名正言顺——上班期间,不做事情,却在和人嚼舌头根,这是怠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