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殿,乃是大宋每年正旦大朝会的举行之地,同时也是各种国家庆典的举行之地。
气势恢宏,规模庞大!
光是殿阁就有足足九间,代表至尊。
每个殿门前,左右都列戟十二,以应一岁十二月。
殿陛之间,站立着的全是穿着精致山文甲的亲从官。
这些亲从官的甲胄,全被涂成了鲜艳的赤红。
篝火映照着这些甲士的身影,远远望着,仿佛是一尊尊寺庙中的怒目金刚,让人不寒而栗。
耶律琚与耶律永昌,带着他们的使团成员,抬着国礼,从大庆殿旁边的文德殿,来到了专门给辽国使者准备的殿阁。
因为宋辽关系如今非常亲密,为了体现两国盟邦友谊。
无论是大宋还是辽国,都愿意在一些细节上,做出相对友善的改变。
反应到对待彼此使臣上,就变成了,彼此的使者,都能在对方那边获得更好的待遇。
故此,辽国使团被安排到了最接近大庆殿主殿的地方。
此地距离大庆殿主殿,不过百步。
故此,辽人可以轻易的看到,在篝火的映照下,在那东西两道閤门外,正在列队,准备着入场参朝的大宋文武。
耶律永昌很关心这个事情——辽国文人,每次出使大宋,只要有机会,都会借机观察大宋方面的典章礼仪,然后回去抄作业,用到辽国自己身上。
一般来说,只要能抄到手,并且得到国中认可。
那么,这个人就可能成为辽国在礼仪方面的专家。
即使辽主也会亲近。
没办法,辽人就是没有这个底蕴。
所以,他站在殿门前,仔细观察着、端详着、打量着,即使如今群臣还未入殿,大朝典礼也未开始。
但这种国家大典,在种种细节上,展现出来的文化底蕴和气势,还是让他震惊!忍不住感慨道:“论礼仪典章,大辽远不如也!”
耶律琚却不关心这个。
他自入这个殿阁,就看上了那放在案台上的摆着的,专门给辽使当做点心的一些东西。
甚至还询问起了在安排在殿中陪(监)伴(视)他的礼部官员。
耶律永昌回头,看到耶律琚的模样,就凑了过来。
然后,他看到了耶律琚手中拿着的一个瓷碟,碟中盛着些白色的晶体状东西。
“此何物?”他也好奇起来。
“回贵使,这是我朝交州的贡物,唤作糖霜……”在旁边的礼部官员微笑着回答。
“糖霜?”耶律永昌不懂了,问道:“糖吗?”
他从未见过白色的晶体状的糖。
别说白糖了,就算是红糖,辽人也很少见。
北方又少蜜蜂,只有偶尔找到的野生蜂巢,才能提供一定的蜂蜜。
“贵使不妨尝尝看!”礼部官员礼貌的建议着。
耶律永昌尝试着拿起一块拇指大的白色晶体,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
瞬间,甜味就在口腔爆炸,味蕾开始尖叫。
“这……这……这……”他含着那块糖霜,连说话都开始卡顿。
没办法!
甜,是人类无法拒绝的味觉感受。
尤其是北方人!
越冷的地方的人,就越喜欢吃甜的。
而耶律永昌是崇德宫系统的贵族,崇德宫在辽国的辽阳府。
他如何抵抗得了自己的身体对于糖类的渴望?
这个时候,那个礼部官员就开始了如同恶魔一般的低语:“不瞒贵使,我朝交州,如今此类贡物颇多,故此,贵使或可咨询一下刑学士。”
“只要价钱合适,或许能买到一些。”
耶律永昌和耶律琚对视一眼。
然后同时做了决定——买!必须买!不买不是大辽天子的忠臣!
……
韩绛骑着马,在数十名元随,以及上百名禁军前呼后拥之下,走在御街上。
此时此刻,天还未亮。
但御街上却已经热闹起来了。
两侧的御廊下,一个个小商贩,正在叫卖着,来自天南海北的各种吃食。
但,却再没有了往年的混乱与无序。
因为,在夜色中,有拿着棍棒,穿着皂衣,提着灯笼的街道司的官吏,正在巡视。
韩绛见着,忍不住感慨:“贾种民倒是个厉害的。”
“可惜老夫将要致仕了,不然,真该与之好好亲近亲近!”
贾种民的街道司,如今已经成为了这汴京城中最显眼的一个有司。
街道司下,光是官吏就已经达到了一百多人。
另外还有着数百吏员。
这些吏员,都是通过开封府公考招录的士子。
一个月奉钱五贯,加上仓钱,一个月能拿到七贯以上!
若再算上每个月发的禄米,四季给的布料,节庆给的礼物、红包,每个月起码十贯。
已经足够在汴京城中,让一个壮年男子维持温饱了,省着点的话,养活一家四口不在话下。
想着开封府的公考试制度,韩绛就忍不住的抚掌赞了句:“真乃善政!千古胥吏之弊,今朝化解!”
如今,开封府的吏员公考,每个月都可能举行那么几次。
招录的人数不定,要求也不一。
但其制度,却是一致的——所有公考进来的吏员,皆签契书,定期限,约职守、薪资。
因为是公考招录的,签了契书的,所以他们不算胥吏,算是街道司的雇工,将来是允许参加科举的。
于是滞留汴京的好多士人,都会参与开封府的公考。
考上了,就能在汴京城中混一个温饱,等待元祐三年的飞龙榜,争一个天子门生的机会。
考不上……
连开封府的公考,一个只为录用吏员的考试都考不过。
那你还参加什么科举?
赶快回乡吧!
不过,开封府的公考很有意思。
其不重经义,而重算术、刑名与条贯。
人家也解释的很清楚——俺们又不是为国选才。
俺们只是想雇佣些会算账,懂刑名钱谷,熟知法条的吏员而已。
经义,那是科举选材才应该考的啊!
一开始,在汴京的士人,还扭扭捏捏,不肯参加。
更有人故作清高的朔什么‘吏员,驱策奔走之辈,蝇营狗苟,为五斗米折腰之徒,吾辈士大夫安能为之?’。
但清高当不了饭吃。
在肚子咕咕叫,连房租钱都交不起的时候。
昔日曾清高的士人,也不得不换下儒袍,穿上青衣,参加开封府的公考了。
如今包括街道司,整个开封府,新用吏员,也基本都是要走公考了。
每次出缺,都必走公考。
开封府中那些把持了某些位置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胥吏,现在都很慌。
根本不敢退休,也不敢犯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