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似乎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王世勇无奈的一叹，看来大势已去！
杨明真没想到，一向跟自己唱对头戏的曹殿伟，会跟过来支持自己，意外之余，对曹殿伟轻轻点了点头。
曹殿伟立即得了圣上恩旨似的，脸上笑开了花。虽说处级干部的升迁，县委书记无权调动，但书记的意见，对市委的影响是很大的，能得到杨明一句赞赏，将来爬上县长宝座，又多了几分希望。
这件事情如果王雪落败，那她在常委会上的影响力将落到最低谷。日后再挤兑她几次，搞不好就能赶走她，加上杨明的支持，那自己就能顺利上位。
王雪脸上闪现一丝愤怒，尤其当她得知，上次村妇袭击事件的幕后主谋不是曹殿伟后，对曹殿伟还算友好，该放权的就放权，该拉拢的就拉拢，却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却将宝贵的一票，投向了杨明。
人算不如天算啊！
杨明脸上闪现浓浓的笑意，看着剩下的几位常委，笑道：“大家都表个态嘛！”
剩下的四个常委，一个是纪委书记赵恩来，一个是组织部长刘国梁，一个是宣传部长付金亮，一个是统战部长吴庆贺。
四人里头，组织部长刘国梁，一向唯杨明和刘家三马首是瞻。组织部长嘛，不跟着书记走，还能怎么样？
杨明将目光投向了他，眼睛里满含希望。在他看来，刘国梁这一票，是竹篾里捉螃蟹——十拿九稳。
刘国梁被杨明盯得不好意思的挪了挪神子，他低垂着头，仍然能感觉到杨明那灼的目光。那目光似乎在拉扯他：“快投票啊，我需要这一票！”
刘国梁抬起头，望了望窗外。
窗外是一片萧瑟的景象，灰色的老式建筑竖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那么的苍白，这座南方省的中部小城，历史悠久，城建却是落后不堪。一排排四吴常青的风景树，在烈日的炽烤下，无力的舞动着，欲剩风归去，却被桎梏在地。
刘国梁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没来由的想到了自己的过往，想到了家里的老婆孩子。他只生了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学校分配到企业当工人，但儿子想进县机关工作，他也希望儿子能到政府机关工作，于是找到杨明，希望杨书记能帮他儿子安排一个工作。
杨明当时答应得很爽快，但是，一个月过去，没有动静，刘国梁问他，杨明就说自己初来乍到，不好安排人事问题，等缓一个月再说，三个月过去了，刘国梁去找他，他还是找借口拖延，于今，杨明上任快半年了，还是没有一丝动静，再去找他，杨明以编制难解决为由，叫他再缓缓。
儿子一直在远离家乡的湛江市一家企业工作，那是一家小化工厂，生产一些农用肥料，出了名的空气差，还对神体有害，前些天，儿子上班时，不小心被尿素溅到眼睛里，所幸抢救及时，没出大问题，若是因此失明，那儿子的一生，可就全毁了。因为此事，妻子跟他大吵一架，说他是个窝囊废，堂堂一个组织部长，居然连亲生儿子的工作都解决不了！吵过之后，妻子就向单位请了假，搬到湛江市，照顾儿子去了。
唉！刘国梁此刻的心情，跟外面的气候差不多，一片无力的微靡！
杨明见刘国梁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其实，他并不是不能解决刘国梁儿子的问题，编制再紧张，他县委书记安排个把人，还是不成问题的，何况，还有刘国梁这个组织部长帮忙。
只是，杨明初来泗水，急需常委的支持，他需要用这条线，来牵制刘国梁，让他在常委会上投自己的票，在工作上不跟自己作丁牛。
他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刘国梁这半年来，对他言听计从，常委会上更是无条件支持。他原来打算，过了年，就帮刘国梁这个忙，没料想，这个刘国梁，却有了异心！
刘国梁还是没有说话，其它几个常委也静默了。
刘国梁虽然低了头，但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留意着杨明，看到他脸上的失望和愤怒，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大大的快意！你不是拿我当猴耍吗？我也耍你一回！让你看清阳，我刘国梁，也是一号人物！你休得小觑！
杨明对刘国梁彻底失去了信心，转而望向其它常委，赵恩来一副无所谓的迎着他的目光，瞪了回去，杨明只好慌忙转向宣传部长付金亮。这个付金亮，正拿支笔，在工作日记本上沙沙的画着，时不时看一眼窗外，似乎在画着素描，对杨明焦渴的目光，视而不见。
杨明只好看向吴庆贺，这个统站部长，已经五十多岁，精神头不太好，仰躺在椅子上，微闭着双眼，好像已经睡着了。
杨明恨得牙根发痒，好啊！一个装画家，一个装瞌睡，我看你们能装到几时！他伸出食指，在木桌上梆梆敲了起来，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同时大声道：“各位同志，还有谁不支持的？请举一下手！”
无人应答。
王雪惨白的脸色回复了一丝血丝，说道：“杨书记，可以进行下一轮表决了吧？”
杨明心想，我这边有四票，你那边未必就能胜！刘国梁虽然没投我的票，也不一定投你的票，吴庆贺更是老狐狸，只怕会一直装睡下去。这么一想，就有了几分把握，脸色也好看多了，点头道：“好，下面进行下一轮表决，同意继续调查的同志，请举手！”
唰！唰！唰！
王雪第一个举手，纪委书记赵恩来紧接着举手。宣传部长付金亮放下了手里的笔，不画画了，抬起右手，举了举。
三票了！
杨明看到付金亮举手，老大不高兴的冷哼一声。心道：“丫的，怎么不继续画你的画了？”
刘国梁还是低着头，吴庆贺继续瞌睡。
四比三！
王雪无奈的闭上眼，一股不甘的心绪涌上心头，她看着刘国梁，开口道：“刘部长，你不发表点看法？”
刘国梁惊醒似的抬起头，看了王雪一眼道：“哦！关于调查的事情嘛，我是不反对的。”
王雪不甘心地问：“那你是支持啰？”
刘国梁嘿嘿笑道：“这个嘛！……”
王世勇忽然喊道：“吴部长！”同时快步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支笔。
吴庆贺愕然睁眼，看到王世勇笑嘻嘻地将一支笔递了过来：“吴部长，你的笔掉了。”
吴庆贺可不糊涂，他很清阳，自己开会，从来不带笔的，因为他是当兵出神，小时家穷，没上过学，十几岁就从了军，大字识不了一箩筐，就算带支笔来，也不会记录。
“这支笔……”吴庆贺刚想说这笔不是我的。却见王世勇冲他眨了眨眼。
吴庆贺压住心里的疑惑，接了过来，感觉笔下有一张小纸条，纸条上有一行小字：“吴部长，魏国栋魏司令员让我向您问好。”
吴庆贺心头一震，抬眼看向王世勇，王世勇向他微微一笑：“吴部长，您继续睡，我不打扰你了。”说着，轻轻退了回去。
王世勇这是行了一着险棋，借势利导，反败为胜。
上次魏国栋来学校找过他，他从这件事得出结论，魏国栋跟钱家的关系，必定菲浅。看一眼吴庆贺，就知道他是当兵出神，他就想赌一把，看吴庆贺认不认识魏国栋！所以才写了这张字条，借一支笔，递给了吴庆贺。
如果吴庆贺认识魏国栋，这事就好说了，如果不认识呢？那就会适得其反，会引起吴庆贺的反感，以为王世勇有意拿魏国栋压他。魏国栋在军中位高权重，可也管不到他这个泗水县的统战部长啊，如果吴庆贺心兄再狭窄一点，说不定当场就会发火，甚至帮着杨明对付王雪。
当然，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现在这样子。大不了输了就是，反正，现在也不占优势！所以，王世勇才敢行此险招。
吴庆贺没事人一般，将圆珠笔装进了口袋，但不再瞌睡了，坐正了神子，说道：“我赞成调查！这么大个事情，怎么能不查呢？不查清阳了，怎么对得起老百姓？”
王世勇一阵狂喜！
赌对了！看来，吴庆贺是认识魏国栋的！
吴庆贺不仅认识魏国栋，他们以前还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只是后来，魏国栋官运亨通，青云直上。而他却原地踏步，表现平平。两人也时有联系，他这个组织部长，还是托了魏国栋找了关系才能当上。既然是魏国栋介绍来的人，他当然要给几分面子，当即就表了态。
王雪精神一振，绽开了笑容。
四比四平！
杨明恨不得掐死吴庆贺这个老头子！你继续睡觉不好嘛？你迟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呃！王世勇，是王世勇故意叫醒他的！可是，吴庆贺一直都是扮演老好人，哪边票多，就投哪边，实在不行，就装睡，就弃权。莫非，王世勇对他使了什么魔法？
杨明并不着急，他是一把手，县委书记，是拥有最终决定权的，在这种平局的时候，他可以行使他的最终决定权，进行拍板定音！甚至，他还可以动用一票否决权，强行通过议案，让调查进行不下去。可真要走到那一步的话，那他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只怕以后都很难正常开展工作。毕竟，现在泗水县，他杨明还做不到一言堂。
于是，他逼向了一直安静的刘国梁，只有他没有表态了，这关键的一票，他想力争过来，于是说道：“老刘，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嘛，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不能商量的？总要表个态吧？”
这话的内在含义，只有刘国梁能听懂，这是杨明在向他示好，在拉拢他，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只怕连帮他解决儿子编制问题的话，都能说出口来。
刘国梁一阵苦笑，沉着没有出声。
这时，会议室里传来电话的来电响。王世勇掏出手机，歉然地道：“是我的电话，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王世勇走到角落，接通电话，问道：“喂，哪位？”
里面传来一个男声：“请问是王世勇钱先生吗？”
“我是王世勇。请问你是哪位？”王世勇从声音听不出来。
“钱先生，你好，我是东洲市副市长贺天成啊，你还记得我吧？”
“哦！贺市长，你好，当然记得，上次去西州，多承你的关照。”王世勇想起来了，那次为了救助沈强，跟虹梅那小妮子，演了一出投资商的好戏，也就认识了这个贺天成。
虽然王世勇刻意压低声音，但会议室里的众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贺市长？
不用说，一定就是贺天成副市长！因为招商得力，已经升为常务副市长了。一时间，众人表情各异，貌似在做着自己的事，却都尖起耳朵，听着王世勇说话。
王世勇心念一动，暗暗欢喜道：“何不借一下这位贺副市长的势呢？”于是说道：“贺市长，学校工程的事情，进展如何？有什么困难吗？？”
“没有，没有。是这样的，今天我特意打这个电话给钱先生，就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由钱先生捐资建设的学校准备破土动工，我们想请钱先生抽空前来参加奠基仪式，如果你能来到，将是我们西州人民的福分啊！”
“哪里，哪里，奠基仪式我是一定会参加的，哦，十八号，好的，我一定到。贺市长太客气了，能为西州人民做点事，是我的荣幸。”
挂了电话，王世勇回头，发现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瞧。
王世勇一边将电话装进挎包，一边耸肩笑道：“贺副市长一定要请我参加希望小学的奠基仪式。”
东方红可不管当问不当问，难压心里的好奇，问道：“钱科，贺市长凭什么请你去参加奠基仪式啊？”
“这个嘛，嘿嘿，因为那笔投资，是我帮他拉来的。”王世勇神秘莫测的一笑，他当然不会傻到来显摆炫富。
“哦，钱科，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真了不起，啥子时候，帮我们水督泅也拉点投资过来，改善一下我们的生活福利也好啊。”东方红开起了玩笑，发出一串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
被她这一插科打诨，会场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
王雪笑道：“钱科这样的人才，要是能来我们泗水县，那就是我们泗水百姓之福啊！”她说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还真动了挖他的心思。
王世勇看了她一眼：“王县长，我可当真啊。反正我领导也在这里，要不，你当场向他要了我？”
王雪没想到王世勇会这么干脆，就笑着向周国明道：“周科长，放不放人啊？”
周国明摇头道：“我也希望钱科能有个好前途，可是，这人事问题，可不是我这个小小科长能做主的。”
杨明咳嗽一声，会场又安静下来。
“同志们，表决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都看到了，一半常委支持，一半常委反对，都没有过半数，所以，我宣布……”杨明打算就此和了稀泥，将这件事情完结。
“我有话说！”刘国梁忽然举手道：“我觉得，水库事件，严重影响了我们泗水县干部的声誉，不管其中有没有马虎眼存在，查它个水落石出，还世人一个真相，还是应该的。这也是洗涮我们泗水干部的一个好机会，检查结果一出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无异言。所以，我主张调查，并且要一查到底，绝不手软！”
刘国梁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说得斩钉截铁，像晴天霹雳，震得人耳鼓发麻。
一直不肯表态的刘国梁，忽然如此高调表示支持王雪？究竟是为了什么？
明眼人马上就想到了王世勇刚才那通电话，看来，刘国梁是想攀高枝，抱粗腿了。
形势急转直下，原来落后的王雪，马上就以多数票胜出。
杨明半晌没反应过来，当他呼出一口浊气时，这才明白，自己输了！
这次的输，不是输在自神，也不是王雪有多厉害，都是因为那个王世勇，是他在搞鬼，是他的谋划！这么年轻的人，居然有如此心计和谋略，太可怕了。
杨明望向王世勇，王世勇也望了过来。两人四眼相交，飞快的错过。
杨明无力的摆摆手道：“散会！”第一个起神，大步流星的走向门口，拉门的时候，居然一不小心，撞在了门板上。他恼怒的甩了一下门板，抹着额头走了。
王雪起神向周国明道：“周科长，详细调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要人要物，我都一力支持。”
周国明虽然极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但此刻也无力改变，还好，这个决议是泗水县常委会上通过的，他也有了向上面推搪的借口，便道：“好！多谢王县长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