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得入神,电话响起,是沈君回过来的。
“赵长城,我刚才在领导家里,不方便回电话。”沈君语气中有几分气愤,更有几分无奈。
“新闻我看了,办得不错。”赵长城呵呵笑道:“就是要这样子办下去!要播出人民群众的心声,直播领导的言行,这才是真正的新闻!”
沈君唉叹一声,说道:“你还说好呢!我都被领导骂了,暂时停职!以后用不用,还要看情况!”
赵长城道:“处理得这么严重?呵呵,南巡首长还三起三落呢!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增益其所弗能!不说笑话了,呵呵。嗯,临时撤掉节目,是罗书记下的命令?还是省里的命令?”
沈君讶异道:“你怎么知道是省里下的命令?”
赵长城道:“果真是省里下的命令?”
沈君道:“是啊,省委宣传部值班室,直接致电给我们台长,转达省委意见,叫台长马上辙换掉正在播出的新闻节目!说这样的新闻,是负面的报道,给党和国家脸上抹黑!还说了,以后再看到这种相关的报道,就要辙掉台子的职位!”
赵长城问:“你们的节目,牵涉到市委领导,节目录制好之后,你们节目组有没有跟相关的市委领导或者秘书联系过?他们看过样片没有?给出了什么样的意见?”
沈君道:“赵长城,你真是神了,什么都被你猜中了!因为这是我们改版后的第一期节目,又事关市委罗书记,我们不敢托大,更不敢胡来,样片出来后,我们找到了罗书记的秘书,联系到罗书记,请他当场看过了样片。罗书记当时说了一句话,他说新闻媒体有自由报道的权利,我个人无法干涉,既然你们都拍下来了,那就播出去吧!”
赵长城道:“这么说来,罗书记是同意播出的?”
沈君道:“对啊!他还说我在这个节目里表现得很自信,有大腕的范儿!结果转过背,言犹在耳呢,我就被辙职了。”
赵长城笑道:“你先别气,也别急,工作的事情,随时可以安排,你就权当放假了呗!我问你,下来采访时,你是不是全程跟着罗书记?”
沈君道:“是啊,怎么了?”
赵长城道:“罗书记要到柳林镇和柳林镇去视察工作,是他早就划算好了的呢?还是临时起意的?”
沈君想了想,说道:“罗书记去柳林,可能是事先划算好了的。罗书记到达柳林后,十分惊叹,尤其是看到柳林镇凤凰山区的村中城之后,更是赞叹得不得了,一直问是谁的任上搞起来的,那些镇政府官员,有的说是赵长城书记任上,有的说是温可嘉书记任上,还有的说是薛雪当县长和县委书记时搞起来的。罗书记听了后,就问他们,温可嘉同志以前在哪里工作?听说是在枫林镇上后,他就要到枫林镇去看看。”
赵长城哦了一声:“罗书记到枫林后,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没有?”
沈君道:“怎么了?你怎么问得这般详细啊,有什么用?”
赵长城淡淡地道:“见微知著!”
沈君想了想,笑道:“太过高深莫测,我还是不要测的好。罗书记到枫林镇,先是逛了一圈,却是大失所望,说枫林镇比跟柳林镇来,还是差远了嘛!温可嘉同志为什么在枫林镇任上时,就没有把这个镇的经济全面带动起来呢?”
赵长城跟她聊了十几分钟,了解完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后,又跟她闲聊了一会儿,安慰了她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窗外狂风突起,吹得窗棂子哗啦啦作响。赵长城走到窗户边,并没有关窗,而是站在窗户的风口边,享受着微冷的春夜大风吹打在身上的舒畅感觉。
他微微闭着眼睛,把今天晚上得到的信息进行组合排列,再进行分析。
结果,他得出了令他十分震惊的结论!
他的眼睛倏地睁开,炯炯有神的射向黑色的夜空。
自己刚才想得还是不够深啊!
这件事情并不单纯!
有人要拿温可嘉开刀!
终极目的,就是剑指温天厚!
罗正浩是傅建国提拔起来的人,难道罗正浩这些看似无意的举动,其实是在傅建国的指使下开展的一系列行动?
他们想搞温天厚,找不到缺口,就改变方向,想办法搞沈丹红,结果也受挫而归,现在,他们把目标指向了温可嘉!
让赵长城觉得为难的是,罗正浩被牵连了进来,而且成了傅建国的排头兵!
不知道罗正浩知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根因?还是只不过被傅建国当棋子下了?
电视台在本市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农村里很多电视机,只能收看几个台,一个中央一台,一个南方台,一个西州台,西州台这几天正在放一部热播剧集,收视率很高,大部分农村人,早早的就锁定了这个频道,因此也看到了那段新闻。
那天的节目虽然被及时的撤换下来,但影响还是很大,很多农民原本不知道税率这个词语,听了方寿堂跟罗正浩的对话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税费交多了!
农民是最朴实的人,可是,如果他们一旦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和愚弄,他们爆发出来的能量,也将是十分惊人的。
电视事件的第二天,西州市的各个县区政府就陆续有人前来反映税率问题。
敢于来闯县政府大门的,大都是有些社会地位的人,以工厂企业里的离退休职工或者在职教师最多。这些人有知识有文化,懂得运用法律的武器来保护自己,也能说出几段法律法规来,让你不敢轻视他们的言论。
这场风波受灾最严重的区域,自然是涟水县,这天,涟水县政府的大门,几乎被群众给挤破了。
方振承诺赵长城,说要看住方寿堂和本村人,可惜的是,他并没能做到。
方寿堂领着一群村民,跳过市政府和县政府,直接到省里去了!
临沂县和情况比涟水县要好得多,虽然也有人前来县政府,但这些人都知礼明智,并不捣乱,也没有跟县政府的人吵架。他们只是前来了解情况的,听到政府工作人员的解释后,也就回去了。
这天,赵长城接到方振的电话,方振有些慌乱地道:“小长城,方寿堂跑到省里去了!”
“大舅,不用着急,就让他去吧!”赵长城想明白这件事情的原委后,对这个方寿堂的举动,反而有了不同的看法。
“小长城,你不是叫我看住他,不要让他乱跑吗?现在他都跑到省城去了,你反而不着急了?”方振说道。
“这个税率,不是你定的,不是我定的,也不是温可嘉定的!这是国家定的!省市两级政府只不过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适当的上调了而已。既然大家都没有错,他们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赵长城呵呵笑道:“他们总不能把国家给告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温县长要是追究起责任来,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啊。”
“你就照我说的回复他。方寿堂是一个有手有脚的自由人,他要去哪里,谁能管得住啊!这个税费的争论,应该只是一个导火线,他们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展开某些调查而已!你们放心工作吧,记得把各种税收报表准备妥当,我估计三天内必定有钦差下来查阅。”赵长城淡淡地说道。
方振对这个小侄子,那是相当佩服的,如此年轻,就能赚那么多的钱,还能当上这么大的官,别说整个西州市,便是整个南方省,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一步?赵长城说的话,他自然信服,当下自去整理相关文件和报表。
税率风波果然不了了之,各地民众也从各种不同的渠道了解清楚了,这个税率都是由国家的相关法律制定的,并不由地方做主,于是,他们也就释然了。既然是国家规定的,谁还有能力和资格去反对呢?就算是,又能上到哪里去?
省里相关部门组织了一个联合调查小组,进驻到柳涟水县,展开了相关调查。
这次调查,是瞒着大部分县委领导的。调查组在临沂呆了三天,然后跑到柳林镇和枫林镇,进行了周密仔细的查证。
方振所在的方家坳村子,也被调查组列为重点调查对象,他事先听从赵长城的话,早就准备好了一应报表单据,调查组查了一天多时间,也没能找出什么可疑的漏洞。
身正不怕影子斜啊!只要温可嘉行得正,坐得稳,不管是谁来调查,都不怕他们能查出什么来。事实上,温可嘉家教渊源极好,比某些脑残的官二代不知胜了多少倍。他从政以来,严于律己,不贪不拿,连同事间的迎来送往都很少参与。
调查组在涟水驻扎了一段时间,结果一无所获,灰溜溜的回省城去了。
赵长城对那些发生在幕后的角力虽然不甚清楚,但最终结果出来后,他明白温天厚又一次获胜了。
西州市台视台的某个领导被撤职,沈君本就是为人背黑锅的,此刻自然是再度出山,成为西州市电视台的当家花旦。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的平静,还没有激起任何的浪花,便已经潮退人安。
赵长城默默的感受着这一切,从中学会官场中博弈的法门。
东沟子乡在修路的同时,赵长城率领一个商务代表团,前往方南县,与方南县南岭煤矿方面进行了友好会谈。
会谈的结果,临沂县方面以极低的价格承包了南岭煤矿的煤矸石。煤矸石对南岭煤矿来说,基本上等同于废物,不但做不了什么用,每年还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处理,防止发生灾害。
现在临沂县居然肯花钱来买这些废料,顿时让南岭煤矿的领导层有一种变废为宝的感觉,对他们而言,不但甩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而且还创收了一笔额外的资金!这笔资金是可以纳入自家的小金库的,不用上缴,不用上税!因为这笔财产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收入,也是计划外的财产!
真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啊!
双方很快就达成一致协议,在赵长城的坚持下,南岭煤矿方面跟临沂县方面,签署了长达二十年的煤矸石承包合同!
二十年后,这个价钱还能买到这么多的煤矸石?那个时候,猪肉价格已经涨了七八倍了!煤矸石的开发利用价值,也逐步地被人开发认识,越来越多的投资商开始看到其中的利润,往这方面发展。
南方省并不是产煤大省,而南岭煤矿却是南方省数一数二的大型煤矿,这里的产煤量位居全省前列,相对应的,煤矸石的产量,也是省内前茅。而赵长城以极低的价格,跟他们签了二十年承包合同!只要控制住了这个煤矿的煤矸石,那么临沂县的制砖企业,在南方省内,就很难遇到强劲对手!
这种优势和利益,只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物价的飞速上涨,才会慢慢凸现,到那个时候,临沂人民还在记得,当初他们的李副县长,是如何的英明伟大,具有何等的先见之明!
这年的南方省,是个冻春,冬天虽然早就过去了,但是寒冷却一直缠绕在南方省的地界上,直到三月底,才出现了春暖花开的春天景象。
迎着杜鹃花开的芳香,临沂县十几家制砖厂的企业老板们,受到县委的邀请,来到临沂城内,济济一堂,共商前途大计。
赵长城同志主持了这次会议,并在会议上做了重要讲话,在这个春天里,畅想乡镇企业改制的未来。
当赵长城同志谈到前景十分可观的煤矸石制砖技术时,制砖厂的老板们个个欣喜若狂,他们都是生意人,生意人对利益。投资成本少,利润高,产品质量佳,这样的生意,哪个不愿意去做啊?
赵长城说道:“各位都是经商的人,应该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资本的重要性。在座的有十八个人,产业规模最大的有资产上数百万,最小的也有二三十万,分开来看,每个人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大气候,可是,大家想过没有,如果你们十八个人,结合在一起,十八双手,紧紧抱成一团,十八个厂的资金和人力结合在一起,会产生怎么样的效果?”
企业家们都交头接耳,为赵长城的这个想法而震惊。他们原来以为,赵长城喊他们来,是向他们传授新的制砖技术呢!
“十八个罗汉,可以组成一个罗汉阵,伏魔降妖,威力无边!你们十八双手抱成一团,可以组建一个资产上千万的大型制砖厂!可以打造出临沂县第一块乡镇企业的金字招牌!可以培养成为临沂县的龙头企业!”赵长城右臂一挥,大声说道:“一根筷子容易折,众人拾柴火焰高!股份制企业的改制,是乡镇企业一条新的出路!接下来,大家进行十分钟的自由讨论,商量一下我的提议是否可行。”
这些企业家们,大都是家族型企业,赵长城描绘的前景虽然十分诱,但他们的顾虑和担心也有很多。
有人就问了:“赵县长,如果我不同意加入政府组织成立的临沂煤矸石制砖厂,我们的小厂子,还能继续经营下去吗?县里不会故意为难我们,逼我们开不下去吧?”
赵长城笑道:“大哥,你多虑了。这个股份制砖厂的成立,完全是要靠大家自愿的,各位可以选择参股或者不参股。我们绝不强求。哪怕在座的十八个人,没有一人愿意参股合作,我们临沂煤矸石制砖厂,也照样会建立起来!诸位想想,如果临沂真的有了一家那样的大型制砖厂,你们的小型老式制砖厂,还有存在的优势吗?还用得着我们政府来逼你们开不下去吗?不用我们动手,你们自己就会淹没在技术改造的历史河流之中!”
听完赵长城的话,众人都陷入了深思。
赵长城笑道:“大家不必急着回复我,可以回去想清楚,随时来找我,或者找乡镇企业改制小组的同志都可以。”
一个敦实的精壮汉子问道:“赵县长,这个临沂煤矸石制砖厂,是由政府控股,还是由我们民营企业主控股?”
赵长城认得他,这个人叫胡朗,是临沂县最大的民营制砖厂的老板,冲他点点头,说道:“政府不会投资,更不会控股,我们只为你们的企业发展和成长提供合适的土壤和环境,能让你们在市场的大潮中冲击到更高点。”
胡朗道:“除了我们在座的这些人外,政府还会邀请其它投资商入股吗?”
赵长城道:“会!所有的临沂人都可以入股!当然也欢迎临沂县以外的投资商入股。”
胡朗说道:“政府在这方面,会有些什么优惠举措?”
赵长城说道:“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们,这个企业将被打造成为临沂县龙头乡镇企业,政府方面,会为这家企业保驾护航,所有的政策和优惠,都会向它倾斜。”
胡朗想了想,第一个举手表态说道:“赵县长,我同意入股!”
胡朗是临沂制砖界的老大,他率先表态同意,有些持观望态度的企业家也就有了参照物,纷纷表示同意入股。
只有三家小企业,因为是家族兄弟合伙开的,这次会议只来了一个代表,难以决断,要回去商量之后才能做出决定。
这个结果已经达到了赵长城的预期。
前期工作完成之后,后面的事情就丢给了乡企改制小组去办,赵长城画好了框架,他们只需要按照大纲去完善就行了。
领导者劳心不劳力。既要放会放权,又要学会收权。
赵长城虽然把办事的权力下放给了乡企改制小组,但这个乡企改制小组的人事大权和财务大权,却紧紧抓在赵长城自己手心,只要牢牢掌握了这两项权力,就不怕手下这些人蹦达到哪里去!
这天,朱枫来到赵长城办公室里,踟蹰了良久,才开口说道:“赵长城,承包商和下面的同志,总往我那里送东西啊!这些东西,我收还是不收?”
赵长城停下笔,套好钢笔的笔帽,抬头笑道:“是什么东西?”
朱枫道:“有烟,有酒,还有钱。”
赵长城道:“你是怎么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