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时候,典客府行人派出车乘,到各驿馆迎接各国使臣,使团全部十二名成员都有资格参与。四个使团,各着本国服饰,正使佩玉挂剑,捧着玉帛,乘车而行;随从们各执笏,在车下相随。从四面八方聚于章台宫前。
到达章台宫前,行人分派各国站位,赵国被安排在最上的位置,以下的楚国、燕国,韩国最后。行人的解释是,赵国与秦国是兄弟之邦,楚国、燕国与秦国有婚姻之亲,韩国最疏,自然排在最后。韩使面色难堪,但也不好发作,铁青着脸,站在最后面。
诸使列队毕,典客出来相请,诸国依次而入。九鼎用簑盖包裹着,就陈列在章台宫的庭院中。使团成员被行人止步于萧墙前,典客三揖,将使臣请到阶下,见子楚立于阶上,道:“诸使远来,王有劳!”众使皆躬身拜道:“谨见王!”
子楚下了台阶,与典客一起立于东阶,众使立于西阶。少时,秦国公卿齐出,立于廊下,秦王也随后走出殿门,向阶下众使臣行了礼,众使回礼,依次奉上礼单简册,并唱赞些歌功颂德的话,不必一一细说。子楚从使臣手中接过玉帛、简册,交给典客,典客再交给下面的行人。
觐见毕,郎卫们在阶上、阶下铺上席子,萧墙一带也铺上席子,请诸使臣及使团成员就坐,秦王及公卿们就在阶上就坐,子楚、典客在阶下相陪,众行人则在下面陪使团其他成员。郎卫们抬出食案,皆九鼎八簋,置于使臣们席间。又抬出食案,五鼎四簋,放在下面。各使臣执壶自酌,子楚先起,代表秦王慰劳各使,奠酒于地,请大家共饮。然后再由各国使臣依次赞颂秦王,大家在赞颂声中,各各饮酒。
一巡酒毕,子楚命郎卫掀开簑盖,露出硕大的九座铜鼎,请众使近前参观。
这九座大鼎据说是禹王所铸,代表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鼎是祭天用的礼器,祭天时在鼎内煮三牲,香气冲天,任天享用。每州一鼎,聚于禹王,代表九州将自己与天沟通的权利托付给禹王,承认只有禹王是天子,能与天沟通。夏、商、周一路传下来,九鼎一直是天子的象征。武王伐纣后,曾“命南宫括、史佚展九鼎保玉”。但归商所有的九鼎并没有运回周的首都丰镐,而是请召、周二公在洛阳兴建新的都城,以安放九鼎。从此洛阳九鼎就成了周天子的象征。
虽然传说如此,但这九鼎到底是什么铸成的,却并无定论。依现在的认识,夏朝时,冶铸青铜的工艺还不足以铸造如此巨大的鼎;但商朝的技术是足够的。这九鼎的铸造时间应该不晚于商代,如果没有重新再铸,它们入咸阳时,已经至少八百岁了。由于器型巨大,搬运不便,这九鼎几百年间就保存在洛阳的“明堂”里。
明堂是个什么样的建筑现在也不清楚,大约是个大亭子吧,由四根柱子支撑起一个大屋顶。由于四面没有墙,阳光可以充分地照射进来,和白天也昏暗的正堂相比,这里更加光明,——这就是“明堂”名称的由来。四面无墙,那自然风雨无阻,日晒雨淋是常态,九鼎的保存状态其实很差:表面铜色暗淡不说,不少地方还生了绿锈。
秦代没有建筑明堂的传统,大鼎运进咸阳后,就这么在章台宫内露天摆放着,很随意地盖上个簑盖,算是戴了个草帽,免了它日晒雨淋。
代表雍州的鼎伤损尤其明显。五十多年前,秦武王依仗大军开进洛阳,赶走周王。身强力壮的秦武王要试一试自己的力量,就把代表雍州的大鼎举了起来。可惜的是力量不继,举起来了支撑不住,大鼎掉下来砸断了秦武王的小腿,秦武王不久死去。而那只鼎也因为撞击而变了形,一只足也裂开了,用两片竹简束缚着固定。按理损伤如此严重的鼎应该在一群鼎中显得十分醒目,但其他的鼎也都灰头土脸的,雍州鼎的其实也还泯然于众鼎之中。
各国诸侯的使臣最关注的自然是自己所在州的鼎。燕、赵使臣久久留连于冀州鼎旁,韩国使臣则驻足于豫州鼎前,同他同州的魏国使者没有来,只有他一人形单影只;楚国使者站在荆、扬、徐三鼎之间,时而摸摸这只,时而摸摸了那只。齐国使臣没有来,兖、青两州的大鼎大家也只是移步而过,并不驻足;而雍、梁两州是秦国的地界,自然也是一看而过。
韩使好像有些不忿楚使,见他在三只鼎之间来回转,悄悄走过去小声道:“荆已属秦,汝久视之,是必归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