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女子唤明来,是药铺里的坐堂大夫,亦是郑冉的医术启蒙先生。两人亦师亦友,郑冉提要求,明来幽幽看她一眼,竟也答应了,“随你,你自己的人,下针治坏了,是你的事情。”
闻言,郑冉也不慌,只一句:“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我听说你嫁人了,就嫁了、这、这么一个货?”明来忧心忡忡,破碎小娃娃,指不定那一日熬不过去,人就没了。
寡妇可不是好做的。
郑冉却说:“她是戍守边境的将军!”
明来沉默,确实如此,小娃娃身上的伤,不是一朝一夕得来的,将军马革裹尸,内伤无数。
她心中不忍,道:“我与你一道治一治,不冲,就敬是她是个小将军,戍守一方。”
女子从军,本就艰难,屡立功劳,古来找不出几人。
明来取了针,递于郑冉,提醒一句:“医不自救的道理,你应该懂。”
郑冉点头,上前扶起榻上的少女,褪去衣襟,这一眼,明来也跟着皱眉。身上无数伤痕,大大小小,数不清,有鞭伤、烧伤、剑伤,瘦弱的身子上,几乎看不到肉。
明来道:“自己好好养一养,养好了再说。”
说完,她又纳闷:“这身上的鞭伤是怎么来的?”
郑冉说:“她曾在北羌为质。”
明来不问了。
她取了针,置烛火上烤过,递给郑冉,道:“会商穴。”
郑冉轻轻地落针,对方毫无反应,长针入体,竟然没有反应。
明来抓起少女的手腕,继续探脉,口中又说一处穴位。
两人行针,艰难熬过了半日,黄昏时,人竟然醒了。
高烧没退,但人醒了,漆黑分明的眼珠子转了转,明来扫了一眼,再度诊脉,道:“好好喝药。”
说完,她离开了。
沈安宁骨碌爬坐起来,抱着被子,先是发呆,再对上郑冉的眸子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阿冉。”
一句阿冉,让郑冉打起精神,这是安静的沈安宁回来了?
说完,沈安宁躺回被子里,晕头转向,缓了会,她才乖巧地开口:“昭平不可留,她还会杀你的。”
眼前的沈安宁少了那股子叛逆与放肆,竟然敢跟郑冉说心里话。
郑冉靠近过来,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问昭平的事情,只关心她:“你为何会发烧?”
“不碍事的,我已经好了。”沈安宁疲惫地闭上眼睛,依旧蜷曲着身子,显得十分脆弱。
她这么乖,郑冉怎会不在意她,急也不行,徐徐图之,还是要养,慢慢养。
郑冉打定主意,让她在府里慢慢养,不管如何,身子是最重要的。
两人没有开口,婢女捧了汤药过来,沈安宁乖巧地喝了。
喝过汤药,沈安宁心虚地看向郑冉,眼神止不住飘忽,琢磨一番才开口:“你生气了吗?”
“没有,你做得很对!”郑冉敛目,与她对视一眼,宽慰一句:“你做了我不敢做的事情,从江南回来,我便知晓是她所为。我也知晓查到最后,会不了了之,可我没与办法,她是公主,是陛下的女儿,生来便有特权。”
她深吸一口气,道:“她该死!”
死了也就死了,不用愧疚。她做的恶事,岂止这么一件!
沈安宁闻言,放下心来,还是头晕,她倔强地看着郑冉,眼皮颤了颤,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话说不过两句,又睡着了。
郑冉望着她的睡颜,忽而又感觉,她怎么那么乖呢?
郑冉回府一日一夜,外面早就闹翻了天,公主被劫,生死不明,禁卫军、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将京城里外翻了个底朝天。
公主就像人间蒸发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一朝公主出行就这么不见了,于皇室而言,是极大的耻辱。皇帝震怒,皇后闻讯晕厥,醒来就要哀求陛下举我朝之力,也要将公主找回来。
郑冉不在大理寺,请假没有去,下属半夜找了过来。
谁都不敢睡觉,谁都不敢回家,找、拼命地找。
依旧未果。
郑冉并不紧张,淡淡道:“老头子害怕?”
“老头子吓病,让您回去主持大局。”崔循哭丧着脸,“少卿,我昨夜就未曾休息,今夜也是。”
“那你在将军府休息,天亮再走。公主作恶,数不清,谁知道是谁做的。”郑冉依旧镇定,嘱咐下属:“做做样子便可,上有刑部,怕什么,我家将军旧疾复发,我回不去。”
说完,她让婢女带下属去休息。
半夜,谁不困呢。
郑冉困了,回到内侍室,沈安宁依旧蜷曲在床上,像是在抵触什么,这样的动作让人心疼。
郑冉与她年少相识,印象里的沈安宁聪明、可爱、古灵精怪,可如今的沈安宁在疯魔的漩涡里不断徘徊,不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