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清脆的声音被风吹起,蹲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几颗小脑袋不由竖起了耳朵。
他们眼里又是好奇又是憧憬。
……念书识字诶!于他们的认知里,这无疑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接触的神圣字眼。不想平时一起玩耍的小伙伴们也能如此。
“若冬好厉害!”扎着麻花辫,看上去与林若冬一般大的小姑娘忍不住跟着念了两句,羡慕坏了,“我也想像她一样……”
旁边一个小男孩反驳道:“我阿父说了,识文断字的事跟咱们泥腿子没关系。况且你一个女孩子,念书识字又有什么用?”
小姑娘气得鼓起了脸,想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倒是另一个年长些的男孩见自家妹妹急得差点哭出来,不客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向天佑,你敢欺负我妹妹?”
“我说的是实话嘛。”名为向天佑的小男孩嘟囔了一声,到底是不好意思地同小姑娘道了一声歉,他说话的口吻带着几分小大人的味道,“周雁,对不起,我不该实话实说。只是有些事不该你我妄想……”
“妄想什么?”
一道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当然是妄想跟着小道长一道念书啊。”向天佑想都没想回答道,“这太过了!”
话音落下,意识到什么的小家伙受惊般抬起头,便对上少年道人低头看来的眼睛。其中并无责备,只有流水般的平和澄澈。
其他几个小家伙也齐齐愣住。偷听被正主逮个正着,他们面上不约而同烧得通红。
一身青衣的少年道人却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近在咫尺的小脑袋:“其实可以想。”
“诶?!”
几双眼睛同时瞪得滚圆。
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越殊缓缓开口:“进取是人之本性,谈何妄想可言?”他的声音宛若天籁,“想学?我教你们。”
——五只“羊”是一起赶,十只二十只放在一起也是一般,对他而言无甚区别。
——倒是小孩子识字念书的梦想,无论如何总不该打破。这本该是每个人的权利。
前世接受“义务教育”的越殊很难容忍自己眼皮底下出现“小文盲”。他管不了天下之大,归一观一隅之地总是管得了的。
在一帮小家伙惊喜的欢呼声中,“自找麻烦”的越殊也跟着微微弯起眼睛。
……终归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
归一观小课堂就此开课。原本只有五名小道童的队伍短时间内迅速扩张至十余人。
新近加入队伍的都是观中护卫的子女,其中包括当日争辩的向天佑与周鹤、周雁兄妹,前者是向豹的独子,后者则是周猎虎的一双弟妹,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只有九岁。
他们之所以出现在云隐山上,甚至与归一观中的小道童成了玩伴,说来话长。
当初大水爆发、流民遍地,周猎虎实在不放心一双弟妹独自在家,请求暂时将人接上山来,王阿大、张重光等人亦是如此。
于是清虚道人索性允了他们就在山中自行建房,将家眷接来同住,前提是与归一观签下至少十年的长契,如此双方都放心。
至于向豹……
灾后重建以来,州牧府不曾管束流民的来去,大部分人哪怕拖家带口都要归乡,只有少数人选择留在当地。向豹便是后者。
最终,这个越殊梦中所见的盗匪头子不仅主动留了下来,且凭借过人的武艺通过考察,顺理成章成了云隐山归一观的一员。
他唯一的儿子也跟着上了山。
一帮年龄相仿的孩子就这么玩在了一起。得知小道童们竟然有机会跟着越殊念书,每每令一帮大字不识的小朋友羡慕不已。
而今他们也得到了这个机会。
自从得了越殊的口信,小家伙们别提多欢喜。
得知消息的周猎虎等人更是狂喜。他们比幼崽更清楚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当下便带着束脩找上越殊,千恩万谢自不用提,差点连月钱都统统抵作学费。
向豹最是干脆:“小道长的救命之恩咱还来不及还,又多了再造之恩。这恩情是越欠越多,我父子二人索性把命给卖了。”
对此,越殊处之泰然,只解释道:“诸位为归一观出力,权当是家属福利好了。”
前世某些公司还会给打工人子女提供学校呢。他倒不觉得自己所为值得买人一命。
还是那句话,举手之劳而已。
“是,少东家/小道长!”
闻言,几人郑重应了一声。
施予者云淡风轻,甚至不觉得有所施予。受惠者却并非如此,他们默默记在心里。
而事情在越殊这里已经翻篇。
他与常以周有约,应付过众人便从马厩牵出白霜,翻身上马,化作青云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