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怀雍知道。
贵族家的儿郎都会有这一天。
但他还是霎时间满脸通红了。
这时的怀雍到底还太年轻,想藏也很难藏住心思。
今年他十七岁,还不懂情/事。
其实在前年,他满十五时,皇后就问过父皇,要不要给他找个年长干净的宫女来教导他人事。
父皇没同意。
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赫连夜果然嘲笑他:“你看看你,脸红成这样,哈哈哈。”
怀雍心神稍正,斜睇他一眼,脸红得要滴血了,还要装得多镇定:“谁像你似的不知廉耻。”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你觉得不知廉耻的我还是个洁身自好的童男子,你觉得最清白无瑕的卢敬锡却不是了呢。”
“多大点事,人伦常事,何需大惊小怪?你整日里觉得自己多么有男子气概,男子气概是背地里只知对后院床/笫那点事论长道短吗?”
“既是人伦常事,为何他做得,我却说不得?他连做都可以,你还为他说好话,我不过是说两句怎么了?”
“要你多嘴了?”
“我偏要多嘴!”
两人话赶话,赫连夜顿了一下,脑袋发热,嘴巴快脑子一步,来了一句:“你把他当好友,他倒整日摆出个清高样子,多少人想攀上你都来不及,他还连个好脸都不给你,你送这送那他也不肯要,你知是为何?”
此话真戳中怀雍心口痛处,脸色霎时沉暗,没有立声反诘。
为何?
他当然,心知肚明。
他无咫尺之地,与圣上也无骨肉之亲,却能处尊位,受厚禄,这一国上下几乎所有人见到他,都得敛衽而拜,抚委而服。
这就是为什么卢敬锡只与他保持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见怀雍不说话,方才跟他句句带刺的赫连夜反而先慌也似的,问:“雍哥儿,你恼了不如骂我,别不跟我说话。”
怀雍看也不想看他,闷声闷气地说:“没。”
钟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得回去上课。
冬日天黑得早,放学也早。
怀雍不自觉还是起身朝卢敬锡走去。
大家不由地偷睇怀雍。
怀雍与卢敬锡亲近并不稀奇,两人本来就是好友,尤其是怀雍爱找卢敬锡,使得两人像是多么形影不离。
他们看的主要是怀雍。
一是羡慕卢敬锡什么都不用做就讨怀雍喜欢,不用像他们那样费尽心机地巴结。
一是因为……因为怀雍生得实在美。
先前大家都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那会儿的小怀雍也很漂亮,但还是一团稚气,今年不知怎的,似乎也没有长大了很多啊,可就是让人一看见就挪不开眼睛。
听闻古时兰陵王就是雌雄莫辩的美人,音容兼美,器彩韶澈。
假如兰陵王再世,估计就是怀雍这模样吧。
望着卢敬锡那张清俊斯文的脸庞,怀雍甫一开口,就觉得心脏好似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一个字没说,先红透了脸。
要、要怎么开口?
这是能够随便问的吗?
心头翻来覆去地,最后只含糊不清地混作一句:“文起,你今儿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也不爱理我。”
“文起”是卢敬锡的表字。
卢敬锡迷惑地说:“嗯?”
他见怀雍一双澄澈的星眸忽闪忽烁地凝视着自己,胸口总会溢堵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烦躁。
总是这般。
“……雍公子还有何事?”
怀雍大抵自己也没发现自己对他说话时比旁人都要温柔:“我是无事……若是你有什么事想找人说说,尽可以找我。”
也不知被盯了多久,卢敬锡想起早先同学之间,私底下曾有人暗自称赞怀雍是万里无一的美人。
他听了一耳朵,没多想,心里眼里总还觉得怀雍是那个刚来学堂是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再一晃眼,那稚幼的孩子已经出落的一副香肤柔泽,顾盼间,一双剪水明眸清姸如玉,叫人望之忘语。
卢敬锡觉得像是被人从领口扔进了一只跳蚤,不知钻进哪儿,四处作痒。
须臾后,才后知后觉听清怀雍的嘟囔抱怨:“你我是最要好的朋友,若你有什么事,总该找我商量。是不是?”
卢敬锡迷迷糊糊说了个“是”,说完才有点懊恼地想,既然做不到,又何必答应。
再者说——
他与怀雍也不是一路人。
又想起荀子曾说过:【乱世之征,其服组,其容妇。】
怀雍的容貌,倒应了这两句话。
卢敬锡与他告辞,先行离开。
怀雍再闷闷不乐地要回家去。
刚走到院子,一不留神,迎面砸来一个雪球。
怀雍被砸了个正着,雪屑挂在他的眼睫上,飞快地化成了晶莹剔透的小水珠,一双眉毛倒竖,顿时间火冒三丈。
“赫连夜!”
“哈哈哈哈!”
怀雍冲出去,跟赫连夜在庭院里打起雪仗来。
他俩打雪仗是直让路过的人看了指捏一把冷汗,不过嬉戏而已,有必要打得这么你死我活吗?
而且,赫连夜也是真敢啊?
怀雍是陛下放在心尖宠的孩子,他居然这么放肆吗?
几位侍从更是吓得脸色煞白,颤声劝架。
两人玩得气喘吁吁,几乎是两败俱伤了才停下来。
赫连夜被怀雍摔在雪堆中,怀雍也没好到哪去,领口半湿,头发也乱了,他走过去轻踢了赫连夜一脚:“喂,你是不是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