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嫣也知道自己的脾气,一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连觅便走到井边,干咳两声做为开场白。晋殊翻起眼皮,直截了当:“什么事,说吧。”
连觅揉揉鼻子,决定走怀柔路线,他挨着晋殊坐下,拍拍他的肩,用一种沉痛中不失怀念的语气说道:“其实自从你留下字条,带着知若走了,大孟多忙你也知道,小誉又小,忽然一下子就剩我跟嫣老大两个,感觉也挺冷清的。好容易盼到你们回来了,又闹成现在这样,我们心里也不好受。”
这一番话显然戳中了晋殊,气氛忽然一下凝重起来,连觅趁热打铁,道:“你听我一句,知若这回真的受委屈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在闺房里被人劫出去,一去两个多月,再回来,别人该怎么看她?”
晋殊缓慢地拧着抹布,道:“我本来想,带她去湖州,就不回来了,要不是她中途跑回来了,我也不会回来的。”
连觅叹了口气,道:“那你就更不对了,她不愿意,你凭什么绑着她去?她是你的朋友,又不是你的宠物或者奴隶什么的。”
这是晋殊和林知若冷战的关键所在,之前晋殊正在气头上,什么都听不进去,现在该是把气消得差不多了,连觅说了这句话,就盯着晋殊观察他的神情。
然而晋殊的反应非常奇特,不是愧疚,不是抵触,而是十分纯粹的不解:“我又没伤她,我对她很好的。”
连觅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只能尽力解释:“但你也不能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啊,朋友之间不就是……就是你尊重她,她也尊重你,这样两个人才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对不对?”
“尊重?”晋殊一歪头,倒像第一次听见这个词似的,“那要怎么做啊?”
“呃……”连觅一时语塞,想了想,道:“至少你不能强迫她吧。”晋殊问:“我做了又怎么样?”
连觅一愣,发现晋殊这个人很实在,不好糊弄,用大道理是说不通的,于是直接一摊手:“就像现在这样啊,闹成这样你很开心吗?”
“……”
晋殊无言以对,默默把头低了下去,沉默许久。
连觅说的这套什么相互尊重的理论,跟他从小所信奉的弱肉强食法则完全是两个世界,他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良久,他的手都在水里冻僵了,也没能消化完全,于是勉勉强强地说:“好吧,如果照你这么说,那就是我的错。”
连觅就等他这句话了,立刻顺坡下驴,切入主题,“那你把知若带走以后,还有没有做过别的错事?”
晋殊把洗干净的碗筷收拾了往厨房搬,头也不回地道:“照你的说法,我做的每一件都是错事!”
强者为尊那一套规则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虽然勉强认错,心里还是不服。
连觅瞟了一旁闲坐的赵如嫣一眼,跟着晋殊进了厨房,直接把人堵在了里面,压低了声音打开天窗说亮话,“晋殊,你不要跟我打马虎眼!你多大了?往小了说也十三了吧?我指的是什么事你心里没数?”
晋殊道:“我十七!”
他始终认为自己和林知若一样大。
连觅懒得跟他扯,道:“好!算你十七!那就更不用藏着掖着,你说出来,大丈夫敢作敢当,有错认错,有罚领罚,没什么好隐瞒的。”
以晋殊的性格,要是别人把他堵在角落里当面质问,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一顿再说,但连觅是一个失而复得的好朋友,比以往更珍贵,说的又是林知若的事,于是晋殊忍着气,问:“你到底要我说什么?直说好了。”
连觅点了点头:“好,那我就直说,晋殊,你是不是把知若给睡了?”
晋殊:“……你也太直了吧!”话未说完,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连觅看他的反应,显然还是一只青涩小雏鸡,便狐疑地改口:“没睡?”
晋殊大吼一声:“你他妈去死吧!”就撞开他往外冲。
连觅一把扯住他,道:“我知道你们俩肯定发生过什么!但我只能问你!难道我去问知若?”
晋殊抬起手臂遮住了脸,难为情地大吼:“你他妈问这个干嘛?!”
连觅死死地抓住他胳膊,“你以为我变态啊?我喜欢管闲事?还不是想帮你跟知若和好!”“这又关你们什么事啊!”
连觅忽然正色,道:“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她越长大,就越是落落寡欢,直到你出现,晋殊,我和嫣老大都不希望你跟知若无疾而终,最后知若嫁给一个她根本不喜欢的人,一辈子不开心。”
晋殊顿了顿,闷闷地问:“你们这么为林知若着想,有什么好处?”
连觅盯着他,道:“如果你遇到难关,我们也会这样帮你的。”
这时听到动静的赵如嫣已经冲了过来,站在厨房门口。
晋殊看看她又看看连觅,一言不发,侧身挤了出去。
入夜,晋殊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回想连觅说过的话。
那天林知若出言绝交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原来对朋友,就可以任性妄为,全不顾她的感受?”
既然他们都这么说,想来这是另一套规矩。照他自小信奉弱肉强食的那一套来,就根本不会有朋友,谁也不关心谁,谁也不帮助谁,固然爽快,但也未免太冰冷了。
如果从未拥有过,他固然也可以度过这冷酷无情的一生,但现在他已经拥有了,就不能再失去。
次日连觅睡到中午才起身,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串细碎的花瓣随风零落。抬头一望,晋殊正坐在屋檐上,晃着两只脚,拿一支花拆单双。
连觅问:“你在干嘛?”
晋殊不答,少顷,拆到了最后一片花瓣,把光秃秃的花枝在空中一晃,道:“单数!这是天意!”
阳光耀眼,连觅仰着头,眯着眼睛问:“天意怎么说?”
晋殊轻轻松松地把花枝往地上一掷,道:“天意说是她的错,应该是她跟我道歉。”
连觅也知道“她”是谁,含笑点点头,道:“行,那你就等着吧。”说着往西厢去了。
西厢房里,赵如嫣兀自酣睡。连觅叫醒了她,伺候着迷迷瞪瞪的赵小姐更衣穿鞋,洗漱完毕。两人去附近的馆子吃饭,晋殊也跟着蹭了一顿。
饭毕,晋殊还跟着他们,不愿分离。
连觅停步道:“我们去孟大哥那里,你也去吗?”
晋殊闻言果然有点犹豫,他推了小誉一跟头,动了孟泽的宝贝疙瘩,的确是不太敢去见孟泽。但他又实在不想一个人回家去,踟蹰再三,还是点了点头,道:“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