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 情意也
谢策的倔强没有坚持到一炷香,秦清看他一眼,他就怂了,干巴巴的小声给自己描补。
“我其实看过了……真的,丑丑的,没什么好看的。”
他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
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时,秦清还昏睡着,谢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秦清,不仅眼睫毛湿湿的,就连后背也冒出一身汗,整个人几乎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哪里还有什么闲心思看孩子。
稳婆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最后只好闹着孩子出去给华安长公主他们报喜。
趁孩子还小不会说话,谢策小声逼逼,“真的丑,比淡淡刚生出来那时候还丑!吓死个人了!阿宁,你还是先别看他们了,不然你就睡不着了。”
“……”
这番抹黑的话,让人耳熟不已,隐约觉得在哪儿听到过。
秦清恍惚了一下,喃喃道:“不会啊。”
她生的虽然普通,可也不丑,至于谢策更不必说了,小时候那么人嫌狗憎,都没被打死,除了有人护着,自己长的好看也是一方面的功劳。
但谢策信誓旦旦,让秦清都不禁怀疑起自己。
他们的孩子,真的有那么丑吗?
秦沅忍耐许久,还是没忍住,呸了一声,“阿姐,你别听他的,他一眼都没看过孩子!”
谢策狡辩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看!”
秦沅冷笑道:“稳婆说的。怎么,要见人叫来对峙吗?”
“好了好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华安长公主道,“阿策,你出去看看孩子吧,我在这儿陪阿宁。”
谢策看了眼秦清,她似乎笑了一下,也没有因为他信口胡说而生气,指尖轻轻点了点他手掌心,柔声道:“去吧。”
谢策顿时乖得不像话,“好吧。”
华安长公主坐在床榻边,摸了摸女儿苍白的面色,想说的话有许多,可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你受苦了。”
华安长公主一直觉得亏欠长女,这种亏欠不同于对秦沅的内疚,如果说后者是因为她太过信任枕边人以及一母同胞的弟弟,这才导致秦沅在外头受苦的那十年。那么秦清的体弱多病便是她在边境百姓和自己的骨肉之中做出选择的后果。
她不是不知道怀着身孕上战场对孩子伤害有多大,甚至秦清一出生便会夭折。
但她还是选择牺牲女儿。
她没有给她一个康健的身体,没有给她应有的陪伴教导,不论何时,秦清都是最容易让人忽视的那一个。
华安长公主对不起她。
“阿娘。”秦清并不知道华安长公主此刻的内心。已是为人母的年纪,可不论多久,只要在华安长公主面前,秦清依旧是那个可以在母亲羽翼之下慢慢长大的姑娘,她贴着母亲的手掌,柔软的面颊感受那手心厚厚的茧子,忍不住眼眶酸涩。
她认真说:“阿娘,我终于知道,生育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
那双肖似华安长公主的丹凤眼并不凌厉,往日的疏冷被浓浓的眷恋取而代之,像是被雨露打湿的花蕊,在雾气蒙蒙的清晨毫无保留地绽放娇美。
这是只有在母亲身边才会流露出的依赖神情。
“阿娘生我的时候,一定比刚才疼千倍百倍。”
正如华安长公主愧对儿女的心情,同样的,秦清也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女儿。和出类拔萃的兄长、果决聪慧的妹妹相比,她一点儿不像是阿娘的女儿。她带给阿娘的,只有生死垂危的痛苦,和一直以来的忧心。
秦清握住了华安长公主的手,认真道:“倘若有下辈子,阿娘做我的女儿吧。”
生孩子太疼了,有那么一瞬间,秦清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她还想做阿娘的女儿,可是她不舍得再让阿娘辛苦。
华安长公主酸胀的情绪被秦清一句话打散,别说是她,就连一旁的秦沅都忍不住别过脸。华安长公主深吸一口气,将秦清的手放回衾被中。
“这辈子都没过完,就想下辈子了。天还没黑,你想睡就睡吧。”
“……噗。”秦沅不厚道地笑了。
这是让秦清做梦去呢。
华安长公主温柔地看着女儿,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女人在女儿忍受生子之痛时终于流露出一丝害怕。
为人父母,难免自私。秦清是华安长公主的第一个女儿,又亏欠良多,若是可以,华安长公主宁愿她一辈子也不要受这种苦,哪怕委屈谢策没有子嗣。
“说到底,男女之事上,总归是我们女子吃亏一些。”华安长公主轻轻拨开秦清额前头发,轻声道,“古往今来,繁衍子嗣,都是女子受苦受难,男人需要做什么?他们只需裤子一脱一提,饶是如此,诸多骂名还是落在女子头上。”
“阿宁,阿娘原想告诉你,爱人先爱己,不论再深厚的感情,也要留有余地,保护好自己。”华安长公主最不放心的便是秦清,她不像两个儿子那么稳重,也不像小女儿一样理智,谁进了她的心,她便毫无保留,哪怕为此豁出命去也不在意。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特殊、这样的偏爱。
他们为此着迷,甘愿沉沦。
华安长公主也不是第一日见谢策秦沅他们为了争风吃醋而你呛我我喷你,但不可否认,谢策是真的爱惨了秦清。
她看着秦清的眼睛,“你怀孕没多久,阿策问季真拿了药。”
不论这个孩子能不能保住,是男是女,谢策只允许自己犯一次错误。他再也不会让秦清面临任何风险。“拿…...药?”
华安长公主轻轻一笑,无声叹道。
“阿宁,你比阿娘有眼光。”
*
春末夏初,夜晚竟然出现了萤火虫。
谢策抓了一只包在手掌中,献宝似的拿到秦清面前,“你猜,里面是什么?”
秦清刚睡醒不久,她自从生了孩子就格外嗜睡,谢策几乎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只要秦清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他。
“是什么?”她大概能猜出来,但还是十分捧场地问。
“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