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姬崇的事,周泊群平常是不会在相吟面前主动提起的,毕竟相吟是因为他才假死的,教养长大的情分,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只不过今天相吟主动提起,周泊群便道:“你是说朝堂里的那些流言吗。”
“嗯,我在京都安排的探子少,你有什么其他消息也可以和我说说,你和我都在一起过了十年了,对于皇叔,我早就释然了,你不必顾及。”
周泊群道了句好吧,这才解释道:“其实归根结底还是高枕的手段太严苛了,像贪污受贿,只要一百文,高枕便将人打死,多少有点重了。”
“朝中的官员,没有一点贪污的是少数,就算不贪污,过年过节也会收各种各样的孝敬,谁都不干净,自然也就怕高枕查到他们头上。”
“我以为你对贪污这事,会很抗拒。”相吟见周泊群处理政事,从没见过他收过谁的东西,可以说是话本中才会出现的刚正不阿的好官。
周泊群又道:“我并不抗拒,事实上,以姬朝官员的俸禄,寻常官员,在京都生活几乎是不可能的。我是家中有余荫,成年之后,我便跟家里分家了,拿到了祖上的地产和铺子。”
“那些寒门出身者,在京中无地无房,每年的租赁就要花去一大笔银两,逢年过节,交友走动,又要花去一大笔,若是孤零零一个人住倒能饱腹,若是娶妻生子了,那妻儿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荤腥。”
“这些,你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见到了,此人是京中一位七品小官,他性情高洁,愿意与当时被你厌弃的我来往,我过节去他家里采访过,三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穿的衣服都是粗衣麻布。”
“那依你之见,此局何解。”
“此时已经矫枉过正,不如重新商定律法,重赏清廉之臣,提高官员俸禄。”周泊群最近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不过他想什么不管用,得如今的陛下姬崇肯听才行。
相吟听完他的见解,又问了句:“你和我皇叔曾经是同窗,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现在如果要劝谏,以什么样的方式他能听进去。”
周泊群皱着眉头道:“你想劝谏?”
“我人都死了,还怎么劝,只不过听听你的想法。”
周泊群先是说:“不要将死字挂在嘴边,这是谶言,多说万一成真了怎么办。”
教训完相吟,他又笑道:“你这是准备考考我时政吗。”
“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先以那些被高枕弄死的官员做出来的功绩来进行开场,而后以官网俸禄低微作为中场,最后再说出自己希望改法度。”
相吟从周泊群里问了点意见,又跑去陈允礼那问了问意见。
陈允礼年纪大以后,相吟便让他自己开了个院子住,名为陈府。
陈允礼在经济、军事上没什么才能,但在跟人打太极上是一把好手,平常上门拜访的,都是陈允礼来跟人过招。
这五年相吟将市场放开之后,陈允礼也清闲了不少,如今正在静养。
太监的寿命,要比寻常男子高一些,陈允礼从前为了伺候相吟,一天只睡两个时辰,身体亏空了一点,所以相吟便派了个大夫给他补身体。
所以十年过去,陈允礼反而没怎么见老。
陈允礼对官场上的事见地不多,但对姬崇这个人他很了解,于是他也给了相吟一些建议。
相吟心中有了把握,便躺在住所的床上,吩咐婢女仆人不要打扰自己,他要小憩一会儿。
闭目,使用入梦术后,相吟的意识便来到了一处凉亭里。
凉亭中白雾袅袅,花开的格外茂盛。
这地方相吟再熟悉不过了,是阔别已久的后花园。
凉亭中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阿相痛不痛,来,皇叔给你吹吹。”
相吟往声源出看去,看到一个幼童眼眶红红的,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模样,而年轻的姬崇,笑眯眯的将幼童抱在自己的腿上,替幼童吹着掌心。
“阿相是被什么绊倒在地上的呀?”
小姬相泪眼汪汪回答道:“那里有树枝……”
“定是负责洒扫的宫女不用心,陈允礼,你去将今日负责清扫落叶的宫女送去慎刑司,一人领二十板子。”
年轻的陈允礼心疼的看着小姬相手上的伤,应了声是。
“好了阿相,皇叔帮你出气了,不哭了。”
姬相便扑进姬崇的怀中,二人依偎着,看起来格外的温馨。
忽然间,姬崇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遥遥的朝着相吟望过来。
而后覆盖在后花园和凉亭上的薄雾消散,姬崇的手上没抱着孩子,只是抱着一团旧衣裳。
相吟朝着亭中走去,远远的便听见姬崇开口道:“长高了,人也英俊了许多,原来你三十岁时,是这般模样。”
姬崇画了很多副画,猜测着姬相长大后的模样,但等见到真人时,还是觉得比他想的还要漂亮。
相吟走到姬崇面前是,姬崇忽然两眼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