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山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赵卫东却还在原地久久回不了神。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底，支离破碎，痛苦与迷茫绝望的情绪像刚从冻土里挣扎出来的野草，疯狂生长。

那一腔准备为沈知远豁出去、坚定到底的热血，也像被泼了一盆冰水，戛然而止。

如果是以伤害沈知远为代价，那他宁可不跟沈知远在一起。

诚然，他也想过半推半就甚至是逼迫沈知远与他做那种事，好让他怀上沈知远的孩子。然而他对这份伤害自认为可以把控，不会太伤沈知远。

可如果他爸妈出手，他不知道沈知远接下来会遭遇什么。

赵卫东低着头，久久站在原地，像一棵枯萎了的松树，一双眼睛猩红得几乎要滴血。

赵宝娟在门口徘徊许久后，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轻声说，“三哥，你没事吧？”

赵卫东沉默着，垂着头站在那，看不清神色，但赵宝娟可以感觉到他身上透着一股颓废和绝望。

“三哥你别这样，爸刚才到底跟你说什么了呀？他是不是骂你了？你别难过。”赵宝娟心里很难受。

沉默，依旧是让人十分难受的沉默。

“他知道了。”就在赵宝娟以为赵卫东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声音无比沙哑。

他缓缓抬起头，一张棱角分明又年轻的脸充满疲惫与死寂，双眸通红，在烛火下瞳孔似乎深不见底，令人心惊。

“三哥？！”赵宝娟被吓得后退一步。

“他知道了，”赵卫东赤红的双眼没有焦距，像个迷茫无助的孩子，“他知道是沈知远，怎么办。”

“什么？”赵宝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陡然瞳孔放大，心跳差点儿骤停，“爸怎么会知道是沈——”

她及时把那个名字吞了回去，心脏狂跳，“爸怎么会知道！那现在怎么办？！”

完了，一切都完了！

她爸知道，就相当于她妈知道，沈知青肯定会有麻烦的！

赵宝娟又急又怕，快要哭出来，“三哥你快想想办法呀，爸妈肯定不会放过他的，要不你就跟妈认个错吧，你说你再也不喜欢他了，你跟他断了，这样或许爸妈的怒气会小一些，就不会针对沈知青了。”

保证再也不喜欢沈知远了？

赵卫东心里一阵绞痛。

“我做不到。”

“那你要看着沈知青受苦吗！”

“……我知道了，我会疏远他。”赵卫东红着眼睛攥紧拳头。

赵宝娟惴惴不安，“三哥你一定要说到做到啊，就当是为了沈知青好，你要是真的喜欢他，你也希望他过得好吧？”

赵卫东通红的眼里凝了一层雾气，“是，我希望他过得好。”

.

这一夜，有人一夜好梦，有人一夜无眠。

天亮了，村民们起床，村子里恢复热闹。

赵家人像往常一样喂鸡鸭喂猪，做早饭，一切好像如常，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赵宝娟正和王秋凤在院子里摘着红薯叶，她偷偷观察她妈的脸色，却看不出她是喜是怒，这时就见几个婶子伯娘走了进来，脸上眼底看好戏的来意根本藏不住。

“阿凤，在摘红薯叶啊？”一个伯娘先开口，笑眯眯的，目光却在院子里转，好像在找某个人一样。

“明知故问。”王秋凤语气平静却带刺。

看她这样子，几人对视一眼，朝王秋凤努嘴示意，隐隐有奚落兴奋之色。

王秋凤平日里，做人太强势高傲了，明明大家是左邻右舍，甚至是妯娌，可她呢，却整天拿捏着身份！好像多了不起一样！

她们对她，是又厌又怕，不满意许久了，苦于没有机会压她一次，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看她的笑话，她们怎么会错过。

“哎，怎么没见卫东呢？”说话的还是那伯娘，她按捺不住了，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笑着说，“听说卫东喜欢男人，我认识有一两个也喜欢男人的，要不要我帮他介绍介绍？”

“听说？听谁说？”王秋凤将手里的红薯藤丢在地上，冷冷的定定看着她，“还给赵卫东介绍对象？你也配？卫东小的时候掉进水井里怎不见你这么好心？恨不得他淹死了是吧？”

伯娘一张脸顿时一阵白一阵青，被说中亏心事，心虚害怕。

“哎哟大嫂，卫东喜欢男人的事整个村子都传遍了！谁不知道啊！”一个瘦脸高颧骨的女人忙抢过话头，尖着声音笑嘻嘻的，她就是廖小丽，赵大山三弟的老婆。

面对王秋凤要刮她肉一样的眼神，廖小丽也不怕，“难怪当初我说给卫东介绍对象，你还骂我呢，原来是因为卫东喜欢男人啊！哎哟，你也不早说，要男人，我也可以给他介绍男人啊！”

王秋凤冷笑，“有男人还是留给你自己吧，省得老三一个男人养不活一家子，季季要来找我借米，也没见还过。”

廖小丽被戳到痛处，还被羞辱了一番，彻底破防了。

“大嫂你别逞强了，卫东喜欢男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没什么好遮掩的，就是断子绝孙而已！断子绝孙也没什么，以后他那间屋子正好腾出来，给石头长大了娶老婆！”

“廖小丽！”王秋凤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眼睛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