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卫北听到沈知远的话,先是瞪大眼睛满腔怒火,可随后整个人又无端僵滞片刻。
迎着沈知远似笑非笑轻蔑的眼神,他竟然是一时找不到驳斥沈知远的话。
掌心收紧攥成拳头,几秒后,赵卫北深吸一口气,眼中怒火熊熊,“关你什么事,你不知道内情,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住在外头是我和刘葵商量过的,甚至是刘葵主动提出的。她想分家,我就跟我爸妈提出分家,他们不同意,我就陪她一起住在外面,难道我还错了!”
赵卫北内心深处其实是不赞同分家的,他喜欢兄弟父母住在一起,喜欢和气热闹,觉得一家人就要在一起才好。
但是既然他老婆不愿意,不喜欢,委屈到宁愿什么都不要、宁愿跟他离婚也要分家,那他也和父母提出了分家,第一次这样违抗父母,让父母失望,甚至搬到外面逼迫父母同意分家。
虽然村里流言蜚语,时常有人拿这件事偷笑他,甚至戳他脊梁骨说他不孝顺,仓库里条件也不好,但是赵卫北也没后悔过。
他觉得自己做人丈夫虽然说不上最好,但是也不至于被沈知远说得那么不堪!
“二哥是不是觉得自己为二嫂做了很多。”沈知远笑眯眯的挑着眉头看人,虽然是笑,可是赵卫北却感觉到透着一股格外讽刺的味道,刺得他胸膛怒火高涨,像一个胀满的气球。
可是下一秒,沈知远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这个气球瞬间漏完了气。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二嫂看我的眼神那么羡慕呢。”
沈知远玩味着说。
他的目光,也随着这一句话飘远,无声的落到远处站在厨房门口的人身上,笑盈盈的,“二哥等会儿多带点炭火回去吧,如果拉得下脸的话。”
说完,他直接进屋了,点燃煤油灯就开始伏案写试卷,赵卫北下意识瞥一眼,就看到沈知远一张脸在橘黄灯火下安静平和,好像刚才没有发生过一场争执。
赵卫北就心里想:竟然能做到情绪这么收放自如,这人得心机深沉到什么地步!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目的?是嫌他们赵家还不够乱吗?他根本不用听他胡说八道!
可是,除此之外,他脑海又不可遏制的被沈知远那番话侵蚀,一颗心渐渐收缩,最后竟然有些颤抖。
因为他也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口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老婆。她跟大嫂靠在一起共用一个火笼暖手,脸上带着放松惬意的神色,两个人都看着院子里借着最后一丝光亮检查灶台的卫东,小声交谈着什么。
羡慕吗?她好像的确是有些羡慕的吧?
轰!
赵卫北大脑好像被一块大石砸中。
现在是最冷的时候,三涧村虽然不会下雪,但是早上起来瓦片上也会结一层厚厚的霜,如果放一碗水到外面,第二天还能得到一碗冰。
这时天黑得也早,很快伸手不见五指,刘葵和赵卫北照着手电筒离开赵家,慢慢走回仓库。
路上有点滑,刘葵险些摔一跤,幸好赵卫北及时扶住。
“呼……”刘葵吓得不行,在寒风中紧了紧外套,脖子往围巾里缩。
赵卫北揽紧了她,既将她的重量往自己身上压让她更好走路,又帮她挡住一些寒风,两个人继续慢慢向前走。
一路上有点沉默的他忽然开口了,“卫东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了,又是砌灶台,又是像个陀螺一样被他使唤。”
刘葵低头看路小心走着,“卫东就要和沈知青结契了,人家既然是两口子,那卫东对他好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人家乐意就好,你要是对我不好,我还不愿嫁给你呢,没这么傻的,谁不晓得要找个对自己好的。”
“那我这个当二哥的看不过眼,那是我弟弟。”
“你大哥也看不过眼我要求分家呢,看不过眼我带你出来住,住在仓库也是受罪,大冷天的,他难道不心疼你这个弟弟?但是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刘葵说,“你是怎么想的,卫东就是怎么想的。”
她笑笑,“沈知青真挺幸福的。”
赵卫北沉默。
回到库房,点上煤油灯,关上门才稍微挡掉一些寒风呼号声,但是库房是用来存放东西的,所以盖得墙面和屋顶并没有那么密贴,四周还有二十公分高的空隙留出,寒风一股股灌入,里面攒不下热气。
他们的被褥铺在地上,垫了很多稻草,但是刘葵坐下去后还是皱眉捏了捏腰。
赵卫东蹲在墙角地上,拿出火笼倒入刚从家里拿回来的木炭,放了点松针做火引,看着里面两个黑炭慢慢被烧红一角,他拿起火笼抡圆了胳膊转了几圈,很快火笼里更多火炭都着了。
他拿去给刘葵,刘葵正坐在被褥里,拉了棉被罩着身体,手伸到火笼上汲取暖意,但是身躯还是瑟缩,天寒地冻,库房这里冷极了。
“太冷了,睡觉了,你也快点进来睡觉吧。”天冷得火笼那点暖意好像都变得微不足道,漏风的屋子里越坐只会越冷,刘葵翻了个帽子戴在头上,也没脱身上的衣服,连围巾也没脱,就这样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侧躺下去,蜷着腿缩在被子里,因为库房太冷了。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好几个月,司空见惯,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赵卫北陡然像被针扎了一样,眼皮狠狠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