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泠抬眼望向晏澄,爬满红血丝的双眼怒气腾腾、目眦尽裂。
被晏泠瞪,晏澄满不在乎地笑着耸耸肩。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以为把阿雪害成这样的人是我么?错喽!”
晏澄朝晏泠摆了摆食指,“当年,你们一家人被赐毒酒后,我立刻命人散播消息,说阿雪叛主,勾结贺褚,狼狈为奸,吃里扒外,卖主求荣,很快,你的那些影卫无一例外都得知他们的首领正是害晏氏被诛九族的罪魁祸首。”
“紧接着,我再买通一部分影卫,让他们带头煽动其他人,为主报仇。你以为你的影卫忠于你,忠于晏氏,然而实际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怕不爱财,也必然有弱点和把柄,所以眨眼间,阿雪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武功再高,也敌不过人海战术,更何况,那些影卫一时冲动杀红了眼,然而阿雪却处处处留手不忍伤害过去的下属,结果可想而知……”
晏澄朝晏泠摊摊手,晏泠脸色越是惨白,他讲的就越兴奋。
“那天夜里,下着瓢泼大雨,阿雪身上中了数十刀,满身是血,好不容易逃离那群影卫的包围网,可他没有去给自己上药疗伤,也顾不得躲起来……你猜猜他去了哪里?”
晏泠薄唇紧抿,双目灼灼地瞪着晏澄,晏澄笑了笑,直接给出了答案:
“他去了乱葬岗。”
晏泠一颗心扑通跳了一下。
“他是去乱葬岗找你。”
随着晏澄的话语,晏泠的脑海中浮现出绯雪的身影。
那个身影,在深秋寒冷阴暗、苍凉荒芜的雨夜下是多么单薄、虚弱,却又强大、坚韧。
绯雪拖着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身体,淋着冰冷彻骨的雨水,在乱葬岗肮脏恶臭的尸体中发疯似的寻找他。
不管自己身上的伤有多重,哪怕自己体内的血流干,也要找到那个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
是他。
是绯雪救了他。
双眼再次被泪水打湿,变得模糊不清,明明眼里全是泪,晏泠却感觉到一股灼烧像是点燃了他的双眼,要把他烧成瞎子。
“阿雪知道你没有死,所以他从那堆尸山里把你挖了出来。他背着你,一路从乱葬岗走到了最近的一间破庙……”
时至今日,晏泠都还记得当年那一夜的雨有多冷。
就像刺穿血肉的利器,刀刀见血,直入骨髓。
晏泠无法想象绯雪是怎么撑过来的。
带着一身致命伤,冒着滂沱大雨,一步一步地将他背到破庙。
然而他对此却一无所知。
他看见的只是抱着瑟瑟发抖的身体,头发鞋子被淋湿,还把烤干的衣服盖在他身上的晏澄。
晏泠咬牙切齿,浑身战栗不止。
假的……
他亲眼目睹的一切,都是假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是绯雪用自己的名誉和清白换来了他的命。
是绯雪奋不顾身将他从乱葬岗背回到人世间。
晏泠用力抱住自己的头,指关节绷得紧紧的,泛起悲惨的青白。
晏澄说的不错。
他真是个傻子。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如果阿雪没去乱葬岗挖你出来,如果阿雪没有冒雨把你背去破庙,如果阿雪比起你优先考虑他自己,那么他的身体就不会落下病根,你东山再起后也未必抓得住他……”
晏澄波澜不惊地嘲讽着晏泠的无知与愚蠢,眼里、脸上全是残忍的狞笑。
“阿雪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而你……却是将他逼到今日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晏泠,是你亲手杀死了最爱你也是你最爱的人。”
急火攻心,晏泠又呕出一大口鲜血,血洒在绯雪冷白的脸上,晏泠连忙慌张地帮绯雪擦去血污。
萦绕指尖的是凉透的体温,晏泠努力擦着绯雪惨淡的面庞,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因为他流出的眼泪与鲜血止不住。
这些泪与血滴滴答答落在绯雪脸上,比满地皑皑白雪还要廉价。
胸口像是被掏空了,血淋淋、空落落。
晏泠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了,这份痛,他真的无法承受。
“晏澄……”
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晏泠怒目而视,只能将内心的悲痛化作怒火与仇恨,一股脑冲向晏澄。
“你不是也喜欢阿雪么,为什么要处处算计他?!”
怒火中烧的嘶吼换来的是云淡风轻的回应:
“因为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想要让你痛不欲生,从他下手便是最好的选择。”
“你说……什么?”
晏泠瞪大双眼,完全理解不了晏澄的意思。
这时,晏澄冷着脸,补充了一句话:
“我恨你,晏泠。”
虽然晏澄说这句话时,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说今晚吃什么,可晏泠莫名感受到一股深入脊髓的怨恨,仿佛他与晏澄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晏澄,从小到大,本王待你不薄,与你情同手足,视你为至亲,你怎会……”
“我当然有恨你的理由。”晏澄莞尔一笑,“从你爹让我娘怀上他的骨肉,却把她扔在穷乡僻壤自生自灭,从你在王府大摆生辰宴,而我却连口米汤都喝不上的那刻起,我对你的恨就是命中注定的。”
“什么?!”
“晏泠,你以为你爹为何在你走失后立即收养了我?你以为为何你被寻回后你爹也没有将我这个孤儿赶出王府?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你爹的骨肉,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晏泠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只见城楼之上的晏澄吹了声口哨,霎时间,天地色变,一只巨大的鸟凌空而起,从天边俯冲而下,羽翼遮天闭月,掠过千军万马的头顶。
晏澄纵身跃起,稳稳落于大鸟的背上。
仰头望去,晏泠望见这只巨大的鸟不似他见过的任何一种鸟类。
因为这只鸟身上的羽毛明显是用各种不同的鸟拼接而成,眼睛也有足足三对,喙长而锋利,里面还有两排整齐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