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子护着昭华,搀扶她上轿之际,也不觉感慨道:
“娘娘到底是心善。惠妃从前那样算计娘娘,娘娘却还肯给她留下最后的体面。”
他的说话声,和着沙沙风声钻入昭华耳中,
她惘然一笑,淡淡地说:
“这宫里头,谁又能真正的算计得了谁?不过是都落入了同一人密织的蛛网里,成了困兽。无奈只得终日角斗厮杀,至死方休罢了。”
小福子颔首应道:“惠妃虽是歹毒,但也实在是个聪明人。如今死罪难逃,算是报应。不过有了娘娘留给她的念想,也总不至于叫她走得太过凄凉。”
闻言,昭华忽而抬眸,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小福子,淡淡笑道:
“你既说她聪慧,那么你觉得本宫方才那善意的谎言,她听过后,又能信几分?”
“这......”
小福子一时哑口,而昭华也是不愿再继续说下去了,
只落下了轿帘,随口吩咐了一句,
“夜深了,孩子们还在宫中等着我,走吧。”
浓稠的夜色淹没了皇后的仪仗,也吞灭了尚阳内寝中,唯一一抹微弱的残烛之光。
于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之间,
尚阳怔怔对镜自照,只等适应了黑夜后,她才在镜中看清了她梳妆打扮过后,仍是姣好的面容。
她取过一方丝帕,为镜中人细心系于脖间,遮盖住明显的颈纹,
这般看着,倒是不见岁月匆匆在她身上留下印记。
她仍是那个明媚纯粹的少女,
正如当日离开母国,离开江慕夜身边时一样。
此刻,尚阳已然割破了右手的手腕,将其泡入方才用来洗漱的水盆中,任涓涓而出的血液将清水染成了艳丽的珊瑚色。
她摊开紧紧攥着的左手,看着掌心那枚碎掉的红珊瑚戒指,恬静地笑,
“夜郎,妾身来寻你了。”
她那样了解萧景珩,她当然知道萧景珩断断不会放过江慕夜,
而昭华与她所言,不过是出于善意的诓骗罢了。
但她清醒了一辈子,
临了了,也是想彻彻底底的糊涂一次,做一回痴人罢了。
眼前的视线逐渐变得迷蒙起来,
尚阳觉得眼皮很沉,
却在她即将闭上眼的一刻,她忽而看见了耀目的光。
有人逆光而来,寸寸靠近她。
这一次,她看清了她的少年郎的模样,
几经沧桑,却是朗貌不改,
仍旧风流倜傥,意气风发。
他远远地向尚阳伸出了手,粲笑着,用无比温柔的口吻对她说:
“阳儿,孤带你回家。”
启元九年四月初三,惠妃卫琳兰因疾殁于昭纯宫,年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