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乳母怀中将承烨抱过来,
结果前一刻原本还在笑着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嗅不惯他身上熏天的酒气,倏然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昭华见承烨哭成这般,置于桌下的手不禁攥成了拳,心也是疼得揪到了一处。
而萧景珩却是醉意上头,顾影自怜道:
“昭儿,朕又要是去一个孩子了......”
“萧郎,别这样。”昭华起身至他身旁,先是搀着他的臂弯柔声劝慰了两句,而后趁他伤情之际,忙顺势将承烨从他怀中抱了过来,交给乳母带下去。
她坐在萧景珩身侧,看着曛暖的烛火投射在萧景珩的脸上,眼底氤氲的水汽反射出晶莹如珍的光,
“承欢是朕的长子,太医说他熬过五岁便能平安长成。可为何......”
昭华听他嗓音沙哑,犹如有绵密的刺梗在了喉头,后头的话也是说不下去了,
只得以掌抚额,黯然垂泪。
昭华相信他此刻的眼泪是真的,
毕竟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多少也是有些感情在的。
但即便这眼泪非虚,但落在昭华眼中,仍是觉得恶心透了。
且不说萧景珩当初下旨要赐死承欢的时候有多么决绝,
便说承欢长到了这个年纪,萧景珩也是连他抱都没抱过一次。
这样的父爱,只怕越是缺失,才反倒越是好事。
此刻,萧景珩紧紧攥着昭华的手,字句珍重地与她道:
“昭儿,朕希望咱们的孩子,能一切都好。”
昭华缓缓颔首,无比温顺地说:
“有萧郎福泽庇护,孩子们自然能平安长成。”
后来的几日,承欢的消息昭华只能从张太医那里打听到,
但到了六月初六的时候,永和宫停了太医院的问诊,
这也就意味着宁婉霜,是彻底放弃了对承欢的治疗了。
张太医也对昭华说:“其实宸贵妃的选择也是最正确的。大皇子病入膏肓,再治下去,也不过是强留他在人间,多受一天的苦罢了。”
“张太医,依你所见,承欢停了太医院举院之力为他吊着的一口气,那么他余下的时日,还剩下多少?”昭华问。
张太医拱手一揖,直言不讳道:
“回娘娘,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明日......”
昭华目光痴然地望着永和宫的方向,
脑海中不禁闪过一个,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的画面。
那时,萧贵人方诞育下承欢,
萧景珩见蛇胎大骇,为保皇家颜面,旋即绝情下旨处死。
众人旁观,无敢触怒龙颜,
唯有宁婉霜站了出来。
她一脚踹开了拽着小皇子胳膊的内监,
敞开华袍衣袖,将承欢护在了身后。
在这世界急于施予承欢雪虐风饕之际,
宁婉霜却成为了他初降尘世后,照在他身上的第一缕光。
此刻,昭华双手交叠,不自觉扣动着指甲上新添的朱艳蔻丹,
她心下凄然,默了许久后,才低低怅声道:
“明日是六月初七,是承欢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