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都是骇然,沈沉鱼连手都颤抖起来。
“演的还真像!”萧长凌一声冷哼:“沈沉鱼,你现在做出这幅姿态,你自己不恶心么?”
“我,我当时只是太想喝水……”
沈沉鱼满脸苦涩:“好像突然间,面前有一个大水潭,深深的,黑漆漆的,却有透骨的冰凉,所以,我才扑了过去……”
萧长凌听着这话,有些不对味儿:“水潭?黑漆漆的?”
沈沉鱼重重点头:“是的!”
“沈沉鱼!你当本王是傻子么?”萧长凌猛的拍案而起,怒道:“你说你把老六看成本王,毫不知情的抱了他,本王还有三分相信,可你说,你把他看成了水潭,本王脑子有坑才会信你!”
沈沉鱼苦笑:“王爷,我是真的没有骗你……”
萧长凌死死的瞪着她,忽然之间,猛的一甩衣袖,大踏步转身走了出去!
沈沉鱼呆呆坐在床沿上,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走了?
是信她还是不信?
应该是后者吧?沈沉鱼苦笑。
……
萧长凌烦躁不已的走出坤宁宫,漫无目的。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突然了,他需要好好的理一理头绪。
可是无论如何,沈沉鱼那张布满了泪痕与委屈的脸都在他面前晃悠,赶也赶不走……
或许,他真的是冤枉了她?
萧长凌立刻将这个念头抛掷脑后,恨恨的想着,冤枉?那么多人看着,如何冤枉!
贱婢就是贱婢,纵然做了王妃,也不改本性……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话,萧长凌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可他……
正自责时,前面不远处的凉亭内忽然传出了说话声。
“秀妍姐姐,我真为你鸣不平!”一个娇俏的女声,带着浓浓的愤恨:“沈沉鱼那个贱婢,六皇子至今也没忘了她!”
“她也没能忘记殿下啊。”是赵秀妍的声音:“昨日那一抱,可真是气死我了……”
“她怎么那么不知检点!”
女声带着强烈的愤恨不平:“都已经是凌王妃了,却还跟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真是水性杨花!”
萧长凌站在树后,眸光深沉,他的王妃,什么时候轮到这些贱人议论了!
真想冲上去捏断这两个人的脖子!
可他忍住了。
“若云。”赵秀妍淡淡道:“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沈沉鱼,她与六皇子自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若非造化弄人,此时早已是一对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说起来,也要怪四皇子,当时为何要将人抢去……”
萧长凌在心里冷冷一哼,为什么?若非当时老六让人坏了他娘亲追封贵妃的事情,他也不会横刀夺人!
“不管怎么样,她已经是凌王妃了,就应该忘了六皇子啊!”方若云兀自很很不平,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边,说话很是肆无忌惮。
赵秀妍深深叹息一声:“我只是有些同情四皇子,当初沈沉鱼与六皇子感情甚笃,两个人说不定已经偷吃禁果,有了鱼水之欢,可怜四皇子还蒙在鼓里……”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想起一道咔擦声!
赵秀妍一回头,便看见萧长凌面黑如水的大步而来,身后一颗大腿般粗的柳树已经拦腰折断。
“臣女参见四皇子!”
两个人大惊失色,连忙跪了下来。
“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萧长凌在赵秀妍面前站定,犹如泰山压顶,乌云蔽日。
赵秀妍快要昏厥过去了,纵然萧长凌是个绝世美男,可是此时美男眼中的杀气,强烈的好似要毁天灭地,她除了恐惧,已没别的感觉。
“本王问你话呢!”
见赵秀妍不搭腔,萧长凌狠踹了她一脚!
“四殿下!”赵秀妍痛的泪水涟涟:“六皇子可是臣女未婚夫,过几日就要成亲了,臣女有必要胡说八道么?这对臣女有什么好处?”
“这倒也是。”
萧长凌定定的看着她,半响之后问道:“你刚刚说的,可是你亲眼所见?”
赵秀妍连忙摇头:“臣女是猜测的!因为三年前的一天,臣女去找沈沉鱼,却正好看见六皇子衣衫不整的从她房里出来……”
她说不下去了。
因为萧长凌的目光已经愤怒到要杀人了!
赵秀妍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兴奋。
沈沉鱼,你的死期很快就到了!
萧长凌一言不发的看着她,忽然刷的抽出了腰间佩剑,气势如虹。
闪闪的寒光吓坏了赵秀妍与方若云,两个姑娘战战兢兢的开口:“王爷,您,您想杀人灭口么?”
“那倒不会!”
萧长凌说着,忽然一剑砍向赵秀妍的脸!
一道血光闪过。
“我的脸!我的脸!”赵秀妍猛的捧着她自己的右脸颊,惊声尖叫,状若疯癫。
萧长凌拿出帕子来,擦了擦剑上沾染的血迹,随即看向已经惊呆了的方若云:“你是宁瀛伯府的小姐对吧?知道怎么做么?”
“知道!知道!”方若云忽然惊醒,拼命点头:“臣女明白!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往外说出一个字!不!民女什么也没看见!”
“本王听到一句有关沈沉鱼的流言蜚语,你的下场就跟她一样。”萧长凌摇摇头,道:“本王说到做到!”
方若云霎时白了脸,恨不得晕死过去!
萧长凌随即看向不住尖叫着的赵秀妍:“你可以把本王伤你之事告诉老六,甚至告诉皇上,本王不介意替你收尸。”
说罢,插剑回鞘,转身大步而去。
“我的脸……”赵秀妍狂叫着,晕厥了过去。
醒来时,她已回了御史府中自己卧房。
屋子里有淡淡的血腥气,苦苦的中药味儿,赵秀妍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脸,却摸上厚厚一层绷带。
她的脸,被萧长凌一剑毁掉了。
赵秀妍哇的一声哭了,哭的撕心裂肺。
一股子愤怒涌上心头,她实在想不明白,萧长凌听了那样的事情,不是应该直接冲回去,一剑斩杀了沈沉鱼么?为什么却要毁她的脸?
她哪里知道,这些贵族子弟,最在乎的是脸面!
出了事情,首先消灭掉流言根源,控制大局,随即才会处置犯错之人。
也是她活该,以萧长卿未婚妻的身份,去设计陷害沈沉鱼。
萧长凌怎么能容忍死对头的人来看他的笑话!
没有一剑杀了赵秀妍,都是她命好。
“好好照看着,这些日子不要见水,慢慢的就能养好……”此时屋外,响起太医说话的声音。
赵秀妍哭声一顿。
随即她听到了六皇子萧长卿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会留疤么?七天之后,就是大婚了,她这个样子……”
“王爷,七天之内,怕是好不了啊……”太医在外摇头。
赵秀妍的一颗心顿时沉了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听到房门声响,一个人走了进来。
萧长卿。
赵秀妍心里面涌出无限的委屈,当下就想扑到这个人怀中。
却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蠢货,自作自受!”
赵秀妍浑身一阵轻颤。
萧长卿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看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本王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与沈沉鱼有过肌肤之亲,王妃却知道,来来,你好好解释解释。”
“殿下,我……”
赵秀妍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那些原本就是胡编乱造的。
“说!”
萧长卿猛然发怒了。
赵秀妍哇的一声就哭了,她伏在被子上,一边哭一边哀求道:“殿下,求您别问了……”
萧长卿目光冷冷的看着她。
赵秀妍哭的更加伤心。
“你好好休息,本王先回去了。”听到屋外有脚步声靠近,萧长卿收起了脸上怒气,站起身来轻飘飘的道。
下一刻,赵御史就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了他就下跪。
“岳丈大人,快快请起。”
萧长卿亲自扶起了赵御史,语气温和道:“七天之后,本王与秀妍的大婚会按时举行,您莫要担心。”
想问的话还没出口就得了答案,赵御史松了一口气:“多谢王爷厚爱,小女顽劣,让殿下费心了……”
“不碍事。”萧长卿转头,目光温柔的看向赵秀妍:“秀妍,你好好养伤,本王回去了,至于伤你的凶手,本王一定追查到底!”
“多谢王爷!”赵御史感激涕零,觉得女儿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有六皇子这样好的夫婿。
坐在床上痛哭着的赵秀妍,却是内心酸楚。
……
萧长卿一出御史府,便碰见了等在那里的萧长凌。
他坐在马车中,面无表情的抱着剑,目光死死的盯着御史府大门,一看见萧长卿出来,便猛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四哥。”萧长卿笑了:“我以为,你第一件事情,会是回去休了沈沉鱼这个王妃。”
暖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眸清如水,皮肤透明,好一个出尘脱俗的翩翩少年郎。
萧长凌盯着他,突兀道:“你的眼睛深不可测,真像是一口深潭。”
“是么?”
萧长卿笑容更深:“四哥真是好心情,还有心情研究臣弟,看样子,你的心可真是宽容,连妻子的不忠,都能容忍……”
“老六,少往你脸上贴金了。”
萧长凌打断了他:“一个女人,是不是处子之身跟了我,本王自己会判断!”
那么惊慌失措,僵硬如挺尸,与床单上片片如梅花的痕迹,如果这都不能证明沈沉鱼的清白,还有什么可以证明?
萧长卿说的没错,听了赵秀妍的话,他第一时间就想回去一剑结果了沈沉鱼。
可是后来,他想起了从前的一切。
真相,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脑海里。
“四哥总算聪明了一回。”
萧长卿忍不住轻轻一叹,眼中有着惋惜。
若是萧长凌没有这么冷静,直接将人休掉多好啊!他就可以带沈沉鱼走。
“你也不如何聪明!”萧长卿冷哼:“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再耍那些小聪明了,纵然有一日,本王亲手杀了沈沉鱼,也不会让她跟你走!”
“倘若她自己愿意跟我走呢?”
萧长卿忽然微微一笑。
……
坤宁宫中。
沈沉鱼跪坐在茶几前,如最下等的奴婢那样泡茶。
上首,裴后斜依在贵妃榻上,侧着身子与坐在脚边上的佟玉容说话。
佟玉容一边说一些趣事,一边不轻不重的替裴后捏脚,间或时不时的扭头看一眼沈沉鱼,目光深沉。
这个贱婢,昨天那样大的事情,王爷都没将她怎样!
可恨!
“王妃姐姐,您的茶还没有泡好么?”她轻轻的笑了起来:“娘娘可是已经等了许久呢……”
裴后重重咳嗽一声:“玉容,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心思灵巧的!她泡的茶能喝么!”
这一次,身边却少了附和声。
太子妃林月婉呆呆的坐在一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后扭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满:“婉儿!你在想什么?”
“啊?”
林月婉顿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道:“母妃,儿媳昨夜没有休息好,这会子有些犯困……”
没有休息好。
裴后眉头忽然一挑。
她坐起身来,问道:“为什么没有休息好?”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期待。
林月婉莫名其妙:“昨夜里,太子哥哥忽然想喝粥,婉儿就亲自命小厨房的人做了来,喂他吃了……”
“然后呢?”裴后不气馁。
“然后?”林月婉想了一下,道:“太子哥哥睡不着,婉儿陪着他看了大半夜的月光……”
“赏月?”
裴后瞪目结舌。
林月婉满脸无辜的点点头。
裴后一口气闷在了胸口。她回头,看向苏锦:“今夜里,你去东宫服侍,该会的,都得教明白了。”
苏锦好笑的点头:“奴婢明白。”
裴后心里有了期待,折磨沈沉鱼的心思便淡了些,她挥挥手,命沈沉鱼与佟玉容回去:“在宫里住了两天,你们也该回去了,记住了,好好服侍王爷!”
“是,皇后娘娘。”
两人齐声应了。
走出宫门时,萧长凌正等在那里。
他穿着一身蓝色的劲装,头发松松垂在肩颈,狭长的凤眸幽深如水,表情十分复杂。
沈沉鱼的脚步若钉子一样定在原地。
“王爷!”佟玉容却满脸欣喜的扑了过去。
萧长凌没有将她推开,冷冷看向沈沉鱼:“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沈沉鱼听着他这没有温度的声音,心中忐忑,却依言走了过去。
萧长凌却拥着佟玉容转身离开了。
沈沉鱼身影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的跟上。
回到王府中,萧长凌甚至都没有进紫晨院:“王妃这两日在宫中受了些委屈,回去好好休息吧。”
说着,便拥着佟玉容去了海棠苑。
沈沉鱼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愣怔了良久。
“王妃!”
红禾从院子里奔出来,左看右看:“王爷呢?”
“别看了,他去别的院子了。”说完这一句,沈沉鱼若无其事的进了院子。
红禾一脸震惊。
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一连三天,萧长凌都没有回紫宸院,他仿佛把海棠苑当成了王府主院一样。
王府里的风向变了,人人都在讨论王妃嫁入王府不足月,便失宠一事。
“照我说,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从前王妃是宠妾的时候,王爷对她多好!”王府厨房里,一个管事满脸唏嘘道:“可现在,成了王妃,身份高贵了,却失了王爷宠爱,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王妃怎么就失了王爷的宠呢?”有人就问了。
“听说,皇后娘娘不喜咱们这位王妃,说是身份低贱。”管事王妈妈一脸唏嘘:“王爷曾为了王妃,几次惹怒皇后娘娘,可是男人啊,最重要的还是生他养他的娘亲,这不,王妃得罪皇后娘娘,就被冷落了……”
厨房里一片唏嘘之声。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一个满脸都是黑灰的小丫头抱着一堆柴火,在门口静静听了许久。烛火映着她小小的个子,单薄无比。
“贱丫头!劈个柴要那么久!”
终于,王妈妈转身之际发现了她,狠狠一脚踹了过来。
小丫头倒在地上,满脸都是哀求:“王妈妈,求求您,饶了我这一遭吧。”
王妈妈面上露出一丝得意,又踹了一脚。
“玉芝,你是在求我么?”
王妈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倒忘记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侧妃娘娘身边的大丫鬟了,你的主子她已经死了!”
玉芝浑身一阵颤抖,下一刻,又开始哀求:“王妈妈,饶了我吧……”
可惜她从前跟在芸侧妃身边,趾高气扬,得罪了不少人,包括这位王妈妈。
厨房里这么多人,却无人开口。
“去,把水缸挑满!不然没有饭吃!”王妈妈又踹了她一脚,就像是在踹一个狗崽子似的。
“是,妈妈。”
玉芝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扭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厨房里的人心情丝毫没有被影响,谈话继续。
……
沈沉鱼不管旁人如何议论,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
佟玉容得了萧长凌的宠爱,又掌控了王府实权,忙的很,至今没空找茬。可以说,这是沈沉鱼在凌王府里过的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如果,不是某个人经常招呼不打就突然出现的话……
这一天,沈沉鱼正在花厅里清洗新鲜摘来的桃花时,忽然感觉身边一冷。
回头看时,萧长凌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妾身给王爷请安。”
沈沉鱼放下手中花瓣,弯腰行礼。
萧长凌走上前,低头巡视了一遍花篮里的桃花,面无表情问:“你这是干什么?”
“回王爷,酿酒。”
沈沉鱼回答的漫不经心,说完话便接着低头干活了。
萧长凌神情却是一凛。
“我喜欢桃花酿的酒,来年开春,王爷酿酒陪我喝,可好?”记忆中的沈沉鱼巧笑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