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是稀里哗啦茶盏药盅碎裂的声音。
“我的好姑娘,你已经被皇后娘娘送回来了!说是养病,其实还不是被休弃?你不要再想着太子殿下了,他的身边很快就会有别的美人……”
“我不信!太子哥哥才不会喜欢那些狐媚子!”
“可是,谁叫你小产了呢?身怀皇家子嗣,却没能保住,这便是大罪过!”
那尖尖的叫声似乎沉默了,许久没有再响起。
隔着上房屋门,偷听的几个婢女婆子互相间看了一眼。
林月婉这个太子妃当的好好的,却无缘无故被送回了家,还小产了,这其中的内幕,一直都林府上下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我听月苑里的三等丫鬟小紫说,太子妃被送回来的那一晚,精神恍惚,沐浴时,脖子上有好多青青紫紫的吻痕,胸口上还有抓痕……”
太子重病,自然是没有心力干这些的。
几个婆子对看一眼。
忽然有一个人突兀道:“该不会是,太子妃趁着太子殿下病重,不甘寂寞……”
“天哪!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一个婆子面上露出一丝惧怕,起身躲的远远的。
众人便散了。
然而,越是谣言,散播的越是迅速,尤其是这种与桃色,偷情沾边的。
距离月苑不远处的荷院里,林家二小姐林月荷正仔细的聆听下人的禀报。
她长着一张尖尖瓜子脸,皮肤雪白,只是眼梢却稍稍往上吊,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天生一副狐媚样。
“小姐!这传闻说的有鼻子有眼!大小姐身为太子妃却不甘寂寞,身怀有孕还与男人厮混,闹到流产,被皇后娘娘送回来……”
“我这个姐姐,还真是愚蠢透顶!”林月荷嗤的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
“小姐,我们,是不是要借着此事……”婆子用一种献媚的语气道。
“蠢货!”
林月荷猛的把俏脸一板,怒斥道:“这种事情要是泄露出去,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你是想连我也一起葬送了是吧?”
“奴婢不敢!”那婆子吓的惊慌失措,连忙道:“奴婢目光短浅,说的都是胡话……”
“知道就好!”
林月荷重重一哼,道:“本小姐交给你一个任务,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人全都抓了!一个都不留!全送到大姐跟前,知道么?”
“二小姐,这是为何……”
婆子满脸不解。
这两个人不是势如水火么?
“让你做,你就做,哪儿这么多废话!”林月荷满脸的不耐烦:“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是太子妃,还有我用得到的地方!”
“是,小姐,奴婢这就去。”
婆子碰了满脸的灰,有些垂头丧气的下去了。
林月荷绞着手帕,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神采飞扬,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抿唇一笑。
“我的好姐姐,虽然你很快就要当寡妇了,可妹妹我,还是想帮你一把……”
她是行动派,想到什么立刻就坐不住了,当下走到梳妆台前,描眉画目一顿打扮,末了捏着块帕子扭着腰,光彩照人的出门了。
很快,月苑便到了。
下人们看见林月荷,忙进去通传,林月荷站在院子里,看着墙角一树梅花光秃秃的,丑的吓人,顿时掩嘴一笑。
“不见!叫她滚!”很快,上房屋子里便爆发出林月婉的一声尖叫。
林月荷抬脚就往屋子里走,她是相府二小姐,无人胆敢阻拦。
“好姐姐,妹妹我好心好意来看你,这样说,可真是让我伤心。”
袅袅婷婷的往花厅内一站,林月荷摆了一个自认为最美的姿势,这才抬眸往屋内床上望去。
只见林月婉蓬头垢面,面孔苍白,与精心描绘过的她相比,简直如同山鸡见了凤凰。
从气势上压倒对方一头,林月荷脸上的笑容就更得意了,故意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来:“好姐姐,几日不见,你怎么憔悴了!”
“少在那里猫哭耗子假慈悲,林月荷!你给我滚!”
林月婉恼怒不已,拾了枕头便狠狠朝着林月荷砸去,不料她小产过后身体虚弱,这一砸连林月荷的脚尖都没碰到,堪堪落在地毯上。
林月婉用帕子掩着嘴轻蔑一笑,却是上前一步:“姐姐,你到底怎么了?妹妹听下人说,你从宫中回来,便有些魂不守舍的,可是想念太子殿下的缘故?”
这一句,可谓是戳中了林月婉的心事。
经历过那般惨痛的经历,她只想好好守在太子哥哥身边,她想他都快要发狂了!
可偏偏,皇后一顶轿子,便将她送回了林府,她连太子哥哥一面都没见着。
“用不着你管!你出去!”
林月婉梗着脖子,冷冷道。
“姐姐,我们都是姐妹,好容易见面,你何须如此……”
“小妾所生之人,也配与本宫称姐道妹!”林月婉冷冷打断她,毫不客气道:“瞧瞧你那狐媚的样儿,真是一见就想起你那下贱的歌姬娘,你还是快走吧!不然本宫连隔夜饭都要吐了!”
林月荷勃然大怒!
她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提及她庶出的身份,还有她那做过歌姬,却早死的老娘。
“姐姐还有脸嘲笑别人。”
她哼的一声冷笑:“自己持身不正,却笑话别人,这叫什么?叫……”
她回头,目光一一掠过在场的丫鬟婆子们,似乎寻求认同,但无一人吭声。
“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说完,林月荷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林月婉就是再蠢,也能听得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脸色霎时一僵。
“怎么?姐姐被戳中心事了?”林月荷含笑望来。
林月婉冷冷的盯着她,怒道:“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林月荷凑过去,得意洋洋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话音刚落,忽然头顶传来一阵扯痛,痛的她眼泪都冒了出来!
林月婉死死的抓着她的头顶鬓发,狠命一扯,冷笑道:“你再说一遍!”
这下子,林月荷嚣张不起来了,凤凰也不是凤凰,甚至还山鸡都不如了。
“你!你放开我!”
林月荷气急,大骂道:“林月婉!你有什么好嚣张的!相府嫡女又如何?还不是被休弃回家了?你快放开我!不然……”
“不然怎样?”
林月婉喘息一口气,另一只手伸出来,噼里啪啦一连打了她十几个巴掌。
直打的林月荷哭爹叫娘,眼泪鼻涕横流。
由于头发被抓,她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这一屋子的人都是林月婉的人,谁肯帮她?
“我就是再落魄,也比你这个小妾养的强!”
打累了,林月婉却还不肯松手:“说!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月荷懊悔不迭,忙道:“姐姐!我什么都没说!刚刚那是放屁!”
“再说!”
又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姐姐,你问问下人啊!”林月荷鼻青脸肿,哭泣连连:“府里都传开了……”
林月婉一愣,手上力道不由自主的就松开了。
林月荷得到机会,猛的向后一挣,结果狠狠摔在地上。
“哎呦……”痛的她哭爹骂娘。
林月婉嘲讽的看她一眼:“来啊,把她撵出去!”
“林月婉!你别得意!”
林月荷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恨恨的瞪向林月婉,恨不得生吃了她。
“吵吵闹闹的,这是做什么?”
忽然的,林相那粗狂的大嗓门自门外响起。
“爹!爹!你要给女儿做主啊!”林月荷转身就朝着林相扑了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林月婉刚刚的恶言恶行揭露出来。
林月婉不屑的冷哼一声,翻身躺下,背对门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把你姐姐气成这样?”林相看到大女儿别扭的模样,脸色顿时一沉。
林月荷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是姐姐她打了我!你不给我做主,却……”眼泪稀里哗啦的掉了下来,落在她那已无丝毫美感的脸上。
“你好好的,不在荷院里待着,跑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你姐姐才失去孩子,心情不好?滚出去!”林相不耐烦的挥挥手,就想往床边去。
“爹!大姐她做了败坏家门之事!”林月荷死死的扒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松开。
林相顿时吃了一惊。
“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大姐身边的小紫,还有邢嬷嬷!”林月荷语气极快:“从宫中出来,大姐便不对劲,她们都知道……”
林相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婉儿,怎么回事?”
林月婉呼的一下子坐起身,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林相:“爹难道不知道何谓捕风捉影?妹妹说我不守妇道,那么请问,若真如此,皇后娘娘会饶过我么?爹爹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林相的位子上么?”
林相被问的面色尴尬,忙咳嗽两声,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究竟为何,皇后娘娘把你送出宫来?这总要有个原因吧?”
林月婉有些痛苦的低下头去,看了一眼自己扁平的小腹:“因为……女儿没能保住那个孩子。”
“你让爹说你什么好!”
林相闻言深深叹息道:“婉儿,你难道不知,太子殿下已快不行了么?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希望了呀!这简直是亲手扼杀了她的宏图抱负,你说她怒不怒……”
林月婉如遭雷击!
她没听清楚林相的后半句话,因为整颗心都被上半句攥住了。
太子哥哥他快不行了。
“我要去见太子!”她猛的掀开被子,挣扎着要下床,眼神里满满都是急切。
林相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呆愣的瞬间,林月婉已经从床上跳了下来,披头散发的就想往外冲,林相连忙道:“快拦住她!”
努力想跑出去的林月婉,被丫鬟婆子们牢牢抓住。
“爹!你这是干什么!”林月婉怒道。
“婉儿,没有皇后娘娘传召,你现在进不得宫。”林相尴尬道:“爹也是没法子,你身子不好,要好好休息。”
“我不!我要见太子哥哥!”
“爹!你就让姐姐去吧!”林月荷在一旁插嘴道:“说不定,这是人家最后一次见面了……”
她话还没说完,林相就反手啪的给了她一巴掌。
“乌鸦嘴!住口!”
林相气的胸膛上下起伏,他的嫡女嫁给了太子,如今太子要死,他林家的富贵就要断了!孽女!真真是孽女!
林月荷被他眼中的怒气吓到了,张着嘴忘记了哭泣。
正吵吵闹闹间,忽然外头传来一道惊喜的喊声:“老爷!老爷!宫里来人了!来接太子妃回宫!”
林相霎时一愣,僵着脖子回头。
院子里,果然浩浩荡荡站满了宫廷内监。
裴后,派人来接林月婉?
这说明她已经不生气了?一股子喜悦从心底升起,林相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对着还愣在当地的林月婉笑道:“婉儿,你出头的日子到了!”
说话间,见婆子们还抓着林月婉的胳膊,立刻瞪起两只眼睛:“还不松开小姐!”
林月婉一得自由,转身便向外头跑。
“乖女儿!你不能这样子出去!”林相一把拉住了她,满脸无奈:“婉儿,你去照照镜子……”
林月婉心情激动,哪肯听他的。
“听话,你也不想蓬头垢面的去见太子吧?那还不把他吓着!”林相好说歹说,终于将林月婉劝说的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你们!快去伺候小姐梳妆!”
安排好一切,林相才抬脚走出屋外,与等候在外的苏锦姑姑见礼。
“奴婢苏瑾,参见相爷。”
苏瑾行了一礼,有些好奇的问道:“刚刚太子妃的房间里,为何吵闹不休?”
“一点小事,一点小事。”
林相乐呵呵的笑着,邀请苏瑾去花厅内喝茶:“太子妃病了这些天,今日才见好,如今正在梳妆,麻烦苏锦姑姑等待片刻。”
“太子妃身体好了?那可真是意外之喜。”苏瑾笑道。
院外一片和谐,而屋子里,林月荷看着被丫鬟婆子们环绕着的林月婉,渐渐露出倾国倾城的美貌,同时将她比的什么都不是,顿时鼻子一酸,悲从中来。
就因为庶出的身份,她从来也得不到父亲重视!
“该死的林月婉,太子马上就要死了,你蹦跶不了几天了……”捏着帕子,她恨恨在心中道。
半个时辰之后,
林月婉坐着皇辇,风光无限的被众人簇拥着,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林相笑眯眯的目送车辇离开,回过头来时,已是冰冷一片。
跟在他身边的林月荷,顿时觉得身上一冷。
“你跟我来!”
林相沉声道。
……
“赵秀妍的确是死了。”
萧长凌大踏步从外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沈沉鱼身边,端起她刚刚喝了一口的茶水一饮而尽。
沈沉鱼放下手中针线,又倒了一杯递给他:“喝慢点。”
萧长凌嘻嘻一笑,不接杯子,却握住了她的手腕,就这么着喝了那杯茶。
“王妃斟的就是好喝!”
“怎么越来越油嘴滑舌了。”沈沉鱼面露一丝嗔怪。
萧长凌却收敛了神色,颇有几分凝重:“那赵秀妍死的极为惨烈,沉鱼你绝对料想不到……”
“是被五马分尸了,还是凌迟处死?”
沈沉鱼表情淡淡。
萧长凌却吃了一惊。
“王妃真乃神人,一猜就中!不错,赵秀妍是被凌迟处死的。”
怕吓着她,他没敢说出足足凌迟了三千多刀的事实。
沈沉鱼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忧伤。
“纵然知道这个结局,我也并不能感到丝毫的快乐……”
“沉鱼。”
萧长凌握着她的手,道:“赵秀妍是咎由自取,她害了那么多人,如今死了算是便宜了!”说着,眼眸里涌出一丝狠辣。
若非萧长卿抢先动手,他也不会放过赵秀妍。
“我伤感并非是为她。”沈沉鱼轻轻摇头:“王爷,明日,你陪我去沈家老宅看看,好么?”
……
皇辇在东宫台阶前停下。
林月婉缓缓将手递给候在车下的宫人,蓦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欢快的女子笑声,如莺歌燕语一般。
脚步声逼近,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
林月婉吃了一惊,猛的转头,随即震惊的瞪大双目。
只见,一行由十来个女子组成的队伍正朝这边走来,姑娘们打扮的艳丽非凡,姹紫嫣红的好不惹眼。
“参见太子妃!”
看到林月婉,所有的姑娘全都跪下来请安。
林月婉僵着身子回头,看了苏锦姑姑一眼:“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这样,太子妃。”
苏锦姑姑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您刚小产,恐无力服侍太子,皇后娘娘考虑后决定,多招一些女子进宫,陪伴太子殿下。”
“招女子进,进东宫?”林月婉面色霎时一白,是个大受打击的模样。
“太子妃莫要如此,太子殿下还是最疼爱你的。”
苏锦姑姑面带不忍。
“对!还有太子哥哥!他一定不会接受这一切……我要去见他!”林月婉急急喊道。
苏瑾无奈,招手让婢女扶林月婉下车。
“你们先退下吧!”
“姑姑!是皇后娘娘让奴婢们前来拜见太子殿下!”女子们七嘴八舌道:“娘娘的命令,臣女等不敢违抗!”
“原来是这样。”
苏锦姑姑面上顿时有些为难,不由的看一眼林月婉。
“本宫刚刚才拜见母后,怎么没有听说此事?不过,既然你们要来,那就进来吧!”
看一眼那些莺莺燕燕,林月婉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一丝冷笑,扶着婢女的手率先踏上了台阶。
进殿门时,篱落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她立刻行礼。
“属下参见太子妃!”
“无须多礼,起来吧!”
“诸位小姐请回,太子殿下说了,今日不见客。”篱落转身,面无表情的望向了那些台阶上的女子们。
“啊?不见?”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满。
“这位大人,我等都是皇后娘娘分派来服侍太子殿下的,不是什么客人。”一个姑娘大着胆子开口。
“殿下说了不见!你们没听见吗?”
离落面色一沉,声音不由的也有些严厉。
林月婉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心里面的不痛快烟消云散了,嘲讽的看了一眼台阶下的那群女子,她转身走进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