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鱼还来不及阻止,红禾已经应着一溜烟出去了。
“王爷,你这样子……”
沈沉鱼十分无奈,萧长凌却捧着她手,笑眯眯的当即下了决心:“从明日起,本王就不去军营大帐了,天天在家陪你。”
沈沉鱼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当即浑身一哆嗦:“王爷,你还是去吧!这才刚开始,你让定北侯,还有全营将士,都如何看待你?”
“可你一个人在家,岂非寂寞……”
“不会!”
沈沉鱼连忙摇头:“妾身在家还要照看勇儿,还要给孩子再做些小衣裳,时间过的很快的……”
“你怎么能如此劳累!”
萧长凌眉头直皱:“从今日起,勇儿就交由奶娘照看,衣裳也有针线房的人去做,你不能劳累!”
“王爷……”
“不答应的话,本王就真不去军营了?”
沈沉鱼没想到萧长凌居然会威胁她,不由的满脸无奈:“好吧好吧,我不操心便是……”
“这才乖。”
萧长凌满脸笑容,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对了,我找到一个适合林月荷的人。”
萧长凌忽然笑道:“定北侯手底下有个年轻的小将,名叫郭安,此人木纳,不善言辞,但却有一身的好武艺,且认死理,他定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月荷若是嫁了他,必定被管束的很严,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沈沉鱼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郭安,是定北侯的人?万一……”
“王妃放心。”
萧长凌满脸自信:“朝中要从西北军中挑选一批优秀者,去驻守南疆,正好这个郭安,就在那份名单上。”
“南疆?这么说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沈沉鱼又惊又喜。
萧长凌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是,王妃觉得这事儿本王办的怎么样?”
沈沉鱼能说什么?萧长凌不仅替林月荷找好夫婿,甚至还把她远远送走。他对她的这份心,当真真诚。
“很好。”她轻轻一笑,主动窝进萧长凌怀里。
两个人的甜甜蜜蜜,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京城来了圣旨。
萧长凌扶着沈沉鱼出去,二人在正厅上接见了一路风尘仆仆从京城里赶来的高公公。
“陛下有旨,凌王妃身怀有孕,而西北苦楚,不适宜多呆,请王妃即刻启程,跟咱家一起回京吧!”
高公公说着,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递给了萧长凌。
萧长凌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冷冰冰开口:“这到底是父皇的旨意,还是皇后娘娘的?”
“是陛下和娘娘共同决定的。”高公公笑眯眯道。
萧长凌回头,心照不宣的与沈沉鱼对视一眼,面无表情道:“那公公还是请回吧!王妃在这里一切安好,她身怀有孕,不宜长途跋涉,这次就不回京了。”
“王爷想抗旨?”
高公公的脸色猛然变了。
萧长凌挑了挑眉头,语气淡淡:“你就当本王是抗旨吧!请回!慢走,不送!”
“哼!”
高公公气愤不已的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他并未即刻回京,而是立刻书写了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往京城,自己却在驿站里住了下来。
驿站这么大,萧长凌也没权利撵他出去。
高公公的到来,在沈沉鱼心中投下一抹阴影,不知道为何,她总忧心忡忡。
……
潼关内城,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
在这儿,有无数的流浪乞丐,也有酒馆茶肆,更有幽暗的地下赌场,娼妓暗僚。
这一日,城南某地下赌场里,来了一个年轻男子,一张苍白羸弱的脸,看着有几分秀气,但双眼里却透出一丝桀骜不驯来。
这年轻人很大方,一出手便是一百两的银票,瞬间便将四周那些二两,三两的银锭子比的黯然失色。
无数双饥渴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了那银票上。
半响,场内一老者咽了咽口水:“我说小子,你真的要赌这么大的?”
“小爷我有钱!这算什么?”
年轻人冷冷一哼,一脚踢开一个衣衫褴娄的男子,大大咧咧的在桌子旁坐了,又冲着众人道:“接着赌啊!都愣着干什么!”
“好好。”
荷官愣愣的一点头,眼睛贪婪的看了一眼那一整张的银票,动手摇起骰子,不一会儿啪的一下倒扣在桌子上:“买定不离手!诸位客观,赶快下注把!”
年轻人啪的一下将银票往前一推:“买大!”
荷官眸子微不可见的抖动了一下,转身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买大买小?”
“我买小!”其他人纷纷押注。
赌盅开了,大。
“啊?怎么这样!”其他人纷纷哀嚎,年轻男子却哈哈大笑着,将桌子上的钱全都揽入自己怀中。
这第一回合,他赢了不下五十两。
军中多清贫啊!顿顿大锅饭,长年累月的难见荤腥,有了这些银子,他可以去外头的酒馆里大吃一顿了。
但年轻男子没有,他将这一百五十两再一次全数摆在面前,催促荷官摇骰子:“快点!别耽搁小爷赌钱!”
年轻苍白的面孔上,全然都是兴奋。
“好嘞!”荷官语气轻快的应了,花样甩手,将手中的赌盅挥舞的好像天女散花一般,额上青筋暴起,显是用尽全力。
“啪!”的一声,赌盅倒扣桌上。
“买大买小?”
“我买小!”年轻男子的声音第一个响起,一桌人不少纷纷符合:“买小!”
荷官诡异一笑,
一双颤颤巍巍的手将之揭开。
年轻男子瞳孔忽然一缩,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是大!这次我们赢了!哈哈哈……”桌边一名老者忽然狂笑起来。
年轻男子看着面前那一堆银票子与银锭子被人全数扫去,苍白羸弱的面孔上顿时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
桃红那一下,并没送命,只是脑袋上破了一个洞,大夫直守着她一夜,才将她从鬼门关里拽回来。
但清醒后的桃红,两眼呆滞,几乎跟傻了一样。
林月荷一觉起来,看见她变成这个模样,顿时心生厌弃,帕子一甩,离开了。
也亏得这驿站里有小厮,经常送饭菜上来,再加上大夫每天都来换药,桃红的伤,竟是渐渐的好了。
等她能下床,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彼时沈沉鱼肚子里的孩子已满三个月,稍稍显怀,边关的七月,并不如京城那般炎热,微风吹拂,竟还有些凉爽,伴随着这件喜事的,还有一件大事。
潼关内城里的亲王府邸,修建已毕,大功告成。
萧长凌考虑到沈沉鱼的身体问题,并没急着搬过去住,他与沈沉鱼仍旧住在这边驿站,却又吩咐人引着林月荷过去参观府邸。
林月荷不知有诈,只当萧长凌是先让她去挑选院子,因为沈沉鱼再次怀孕,而气恨不已的心,总算稍稍平静。
她挑了个一个风和日丽,没有风沙的日子,带着桃红趾高气扬的去新府邸了。身边跟着两名士兵。
萧长凌原打算让云晓峰陪他们一起去的,但是云晓峰宁死也不去,只好作罢。
凌亲王府坐落在内城以南,总共四进的院落,宽敞,大气,门前光石阶就有三十多阶,再加上高高的大门,来这座王府的人,在门前势必要仰头才能看的清楚。
虽然华丽程度不能跟京城的王府相比,但在这潼关内城,却已是独一份。
林月荷的马车在王府门前的街道上停下,顷刻,帘子打开,一双白皙的纤纤玉手伸出,扶着桃红的胳膊慢慢下了车。
林月荷梳着望仙鬓,身上穿了一件烟罗翠玉的丝绸罩衫,下身是月白色的拽地长裙,越发显得脸儿娇媚,腰身纤细,仿若黄沙滚滚的西北边关里,忽然融入了江南翠色。
这一幕美景,刹那引得这街上附近的年轻士兵们纷纷驻足。
“这位……”
“快看!她身边跟着的是桃红,这是林小姐!美,真美啊!”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神情里自然就有一股傲气,林月荷听了这些议论声,内心里暗暗得意,自觉又压了沈沉鱼一头。
她这么美,又岂是沈沉鱼那个大肚婆能比的?
她巴不得多一些赞美之音!
但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来:“那个桃红,都不知道跟多少男人睡过了,她的主子能好到哪里去?”
林月荷猛的一个趔趄!
“谁!谁在那里胡说八道!”她转过了头,一双锐利的眸子一一扫过四周那些人,怒气勃勃。
一时间,谁也不敢吭声了。
“都是你!离本侧妃远一点!”林月荷找不到目标,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桃红一眼,转身提着裙摆便想进王府,但在门口,却被人拦下了。
“林小姐,对不住,您只能走那边侧门。”
林月荷表情瞬间一僵。
“请吧,林小姐。”那守卫打开了大门旁边的侧门,笑眯眯冲她行礼。
手在袖子里捏的死紧,胸膛上下起伏,林月荷不用回头,也知道有无数双幸灾乐祸的眼睛盯在自己身上。
她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冷静,又冷静。待脸上的薄怒褪下,她终于抬脚,一步跨进了那道侧门,俏丽的身影在门口一闪,便看不见了。
留给众人无限遐思。
“这个林小姐这么美,王爷都看不上,不知道凌王妃得美成什么样子?”
“那不得成了天仙?”
“难说!”
幸亏林月荷进府去了,听不到,否则,非得气炸不可。
桃红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跟上,还是不跟上。
“桃红姑娘,你要不要银子?陪我们哥几个乐呵乐呵?”当下几个年轻大胆的兵油子便朝着她包围过来,全都色眯眯的。
桃红看着这些人,顿时想起了破草屋那一幕,那时那些人就是这样的目光!她啊的尖叫一声,拼尽全力想推开人群。
但一个弱女子如何推的开男人?尤其是,一群男人。
桃红不但没逃出去,还绊了一跤,顿时,便有几双大手摸上了她的脸蛋,肩颈……
“滚开!你们全都滚开!”她伤心欲绝的挥舞着手臂,立刻想到了死。
“你们在做什么?全都滚开!”
忽然的一声大喝,使得那些人全都住了手。
人群让到一旁,露出了跪坐在地上的桃红,她衣衫不整,鬓发散乱,不停的流着泪……
霍老六看到这一幕时,心内莫名一紧,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凌王府大门口!如此伤风败俗之事,传到王爷耳朵里,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听到他的喝声,当下好几个人扭头就走。
余下的人依依不舍的看一眼桃红,当下有人阴阳怪气道:“霍老六,你装什么好人!你敢说你没打这丫头的主意?”
霍老六的黝黑面膛当即露出一丝可疑的红晕。
但是因为他脸太黑了,旁人不大能看的出来。
“老子就是没打,怎么的?再不走,我这就去找王爷去!”
“说的就好像凌亲王有空见你似的。”那人一声嘟囔,满脸都是不屑,最终却是慢慢抬脚离开了。
很快,人都走光。
“霍大哥,谢谢你……”
桃红泪流满面,十分感激的看了一眼霍老六。
“没事了,你还不快去追你家小姐?”霍老六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桃红点点头,起身踉踉跄跄的往王府侧门而去,走了几步,她又忽然回头:“霍大哥,为什么,你们都称呼我家侧妃为林小姐?她,她已经嫁给王爷了……”
天可怜见,她与林月荷一直都还不知道萧长凌放出去的口风。
霍老六目光中露出一丝奇怪。
“王爷说,林小姐并非是他的妻妾,你们来边关,正是寻找夫婿的啊?”
桃红五雷轰顶。
好半天才找到声音:“这,这话是……”
“王爷亲口说的!”霍老六显然还有急事,说完这话,他匆匆向桃红告别,然后离开了,去的方向,正是军营。
桃红呆愣愣的看着他,都看不到人了,她还傻傻站着。
直到不远处又有几个鬼鬼祟祟的年轻男子朝这边摸过来,她才猛的打了个冷战,随即提起裙子奔进了王府侧门。
一进去,桃红就傻眼了,这王府这么大,到处都是亭台楼榭,哪里有林月荷的踪迹?
没办法,她只能慢慢向前,一边寻找,一边低低呼唤。
……
林月荷进了凌王府邸,没去别的地方,直奔二进的主院。
这一处的院落分明是照着紫宸院建造的,无论是房屋摆设,还是院内遍植的梨树,都令人眼熟。
琉璃瓦,红漆廊柱,上好楠木雕刻的门窗,又精致,又贵气,屋檐下,甚至还挂着一个金丝鸟笼。
林月荷看的满肚子怨气,直恨不得冲上去用脚乱踏一通才好!
左右看了看,四周无人,她一跺脚,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华毯铺地,桌椅茶几一应俱全,摆设颇为华丽,靠南窗的地方,摆着一张很宽敞的贵妃榻,塌边是一个很大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应季的紫色风铃花。
林月荷走过去,将那花一把抽出来,狠狠的撕裂成碎片,扔在地上踩了几脚。
气是出了,可是双手与裙摆上,却沾染了紫色的花汁,气味难闻。
林月荷抬手闻了闻,几欲作呕,她转过身去,四处的寻找着,屋内没有水,她来到院子里,走过月洞门,看到抄手游廊下有一口井。
井边一个水桶,里面有多半桶清水。
林月荷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伸手进水桶,努力搓着手上紫色的花汁,当她撩起衣裳下摆清洗那沾染上的一抹花汁时,忽然脚下一个打滑,然后摔了个四仰八叉。
只听哗啦一声,水桶翻到,泼了她一身。
再然后,空寂无人的庭院内,响起撕拉一声,是布料碎裂的声音。
林月荷的裙子,勾着了水桶的把手,把水桶带翻了,顺便裙子也划烂了,露出了长长一段白生生的大腿……
“啊!”林月荷一声尖叫。
“何人在此?”
忽然,一阵脚步声匆匆奔来,一个长着国字脸的年轻男子,一脸严肃的来到井台边。
一眼,就看见了那暴露在阳光下的白皙大长腿。
以及,那湿漉漉,曲线毕露的妖娆身段……
他猛的红了脸,霍然转身,但语气还算镇定:“姑娘!这里是凌王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来的!”
林月荷惊骇不已,又羞愤不已,她找不到东西来遮盖自己,只能尽力的蜷缩起身子。把大长腿藏进了湿透的裙子下。
“你!你又是谁!我是凌王侧妃!怎么不能来这里!”
“你是林小姐!”
那男子猛然转身!
林月荷蜷缩着着,这姿势显的胸前鼓鼓囊囊,美好的形状呼之欲出。
男子猛的又涨红了脸,唯唯诺诺道:“末将是定北侯手下一名中郎将,姓郭,我,我会对你负责的!”
郭安转身逃跑时,鼻子里有疑似鼻血的东西缓缓流淌下来。
“喂!你胡说八道什么!”林月荷气愤不已的骂道。
“对了。小姐还是披着这个吧!让人看见了不好。”郭安忽然又转身回来,三下五除二的脱下身上外袍。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林月荷满目惊慌。
话音落,一件宽大外袍朝着她兜头罩来,将剩下的话变成了呜咽。
林月荷呆愣了一秒钟,然后猛的将头上的衣裳拿下来,但面前哪里还有郭安的影子?
那外袍是蓝色的,洗的很干净,一丝汗味都没有。
林月荷抬手想将其丢掉,可伸到半空中,却又僵住了。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王府里鸟语花香,一派宁静,可是林月荷的心,却沉重如寒冬腊月。
过了好久,腿都坐麻了,她才慢慢站起身。
……
小姐会在哪里呢?
桃红几乎将整个王府都逛了一遍,她走的脸颊微红,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子。
但始终找不到林月荷。
小姐会不会去后花园了?刚才来的时候,她好像看见那边有人影闪过……
桃红顿时转了个身。
但才走两步,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将她脖子掐住了。
桃红吓了一大跳,努力的伸手去掰那手指,但却不由自主的被人拖拽着离开了抄手游廊,朝着后院柴房而去。
她的石榴红的裙子拖拽在地上,被小石子划破了。
“你……你是谁,放开我!咳咳咳!”桃红拼命嚷道。
拖着她的人,似是没听到一般,只是加快了脚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才停下,桃红听到了开门声,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随即,她就被那人翻了个个儿,面朝对方。
她终于看清楚了面前之人。
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少年郎,但面孔微微透着一抹苍白,那双细长却锐利的眼睛……
“是你!”
桃红盯着这少年的眼,猛然高声尖叫起来:“那天是你……”
她一直错怪了云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