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凌打断了他,伸手替他将被子盖好,高大身影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你伤的很重,先好好休息。”
“不!王爷!”
云晓峰强撑着开口:“属下所说的事情,十万火急……”
十万火急?
萧长凌不由的神色凝重:“是什么?”
“属下这一路归来,追杀不断,有六皇子的人,还有……胡人……”
“胡人?”
萧长凌豁然起身,双目瞪圆:“你说清楚,胡人!本王没有听错吧!”
“王爷没听错,是胡人……”云晓峰喘息一口气,道:“先是六皇子的人,后是胡人,两方夹击,卑职等伤亡惨重,险些回不来……”
萧长凌听着这话,想象着当的情景一定是凶险万分,脸上的表情顿时凝重。
“这一次,辛苦你们了。”
他铁面惯了,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这还是看在沈沉鱼的面子上安慰云晓峰,不管怎么样,这一次,他都是因为沈沉鱼而受的伤。
“王爷,卑职没有完成王妃所托……”云晓峰却是满面愧疚,他颤抖着手指,从怀里面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盒身上有暗红的血渍,打开来,里面是一摞银票。
“这是那些东西所变卖的……”
萧长凌慢慢伸手去接,但眼含悲痛,为了这么些薄薄的纸张,二三十条人命没了。
“这个消息的确很重要,本王会去与定北侯商议,你好好休息,一切有本王!”
叮嘱完毕,萧长凌起身,带着那个盒子离开了。
连夜回军营。
云晓峰则是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沉沉睡去。
……
“你是说,朝中有人与胡人勾结?”
定北侯的营帐内,一灯如豆,将满室照的亮亮堂堂,定北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抬手冲着萧长凌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请坐。”
萧长凌依言坐了,沉声道:“没错,若非王妃一直忧心忡忡,为凑军资,派人去京城变卖嫁妆,还遇不到这样的事情……”
定北侯静静的听着,脸上接连闪过震惊,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人,倒比萧长凌初次听到时,还要镇定:“大周国内,竟然还混入了敌国奸细,与大周人一同行暗杀之事,这事儿不妙啊!”
“可不是。”
、萧长凌脸上浮现一抹冷笑:“按照以往,那些粮草物资早该送到了,可是今年连个影子都没有!晓峰说了,他在京城逗留那两天,曾去吏部打听过,那是半点动静也无!”
“胡人攻打的奇怪,朝中粮草迟迟不发,京城里又有胡人出现,这一切,都是冲着咱们啊!”
定北侯满脸都是忧愁,忍不住看了萧长凌一眼:“王爷,有人要故意整治咱们么?”
萧长凌没吭声。
他想,定北侯倒是受了自己的连累了,原本裴后老六他们,冲的就是他,定北侯安安稳稳的在边关呆了二十年,末了却要遭受鱼池之秧。
又过了几天,正是风平浪静之时,朝中忽然下了旨意,召萧长凌回京。
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边关。
沈沉鱼的身孕已经七个多月了,根本不宜奔波,萧长凌收了圣旨,只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
“王爷不打算回京?”定北侯捡起圣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萧长凌脸色阴沉:“战火未息,本王作为主帅,岂有这个时候弃全军将士于不顾的道理!就算回京,那也要打的胡人崽子屁滚尿流再说!”
“切,王爷不愿意王妃路上奔波就直说,本侯又不会笑话你!”定北侯冲着萧长凌翻了一个白眼,转头坐下:“抗旨不遵的后果,你可想过?”
“那能有什么后果。”
萧长凌根本就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战事,都过了半个月了,胡人不定什么时候开始攻城,可是粮草未到,沈沉鱼送来的那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
“定北侯看起来,却是老神自在,似乎半点也不担心。
……
东厢房的屋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胡子花白的老大夫背着药箱子从里面出来,渐渐走远。
红禾从红漆廊柱下闪身而出,手中一个食盒,隐隐从里面飘散出老母鸡汤的香味,随风飘散出十里之外。
望了那微敞的房门一眼,红禾有几分迟疑。
但随即她一咬牙,一跺脚,推开房门便走了进去,同时伸手将红通通的眼睛擦了一把。
屋子里很安静,飘散着一股子药味。
云晓峰躺在拔步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锦被,眼睛紧闭,显然是在沉睡。
红禾眼睛一酸,是将要落泪的样子,她忙伸手,将眼泪擦了,蹲下身去,将整个食盒都打开了。
鸡汤的盖子一掀开,床上的云晓峰顿时有反应了,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向前看了一眼,只看的到红禾的后脑勺,那鬓发上一个小巧的蝴蝶形银簪子在屋子里闪闪发亮。
他试试探探的开口,不确定道:“红禾?”
红禾身子一僵,但随即若无其事的将其他的饭菜也在桌子上摆好,最后拿出一整套的碗筷来,她才站起了身。
“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得好好补补。”她说着,亲手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云晓峰。
云晓峰撑着身体坐起身,伸手接过了那鸡汤,却一点也不烫手,触手是温暖的,喝一口,只觉得连五脏六腑都滋润起来。
别看只是一碗鸡汤,熬的得有大半天的功夫,才能这么香浓。
云晓峰没停歇,一口接一口,将那鸡汤全都喝完了。
旁边伸出一只素手,捧着一双银筷,上夹一片牛肉,直直递到了他嘴边。
云晓峰抬眸看了红禾一眼,有些无奈:“还是我自己来吧!”
红禾不说话,倔强的夹着那片菜,没有放下的意思。
云晓峰无奈,只得张嘴。
牛肉炖的很烂,很入味,云晓峰吃了一片,只觉齿颊留香,还想再吃时,红禾却又夹了一片肥白鲜美的鱼肉递了过来。
云晓峰吃了个目不暇接。
这一顿他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东西,只是到最后,胃有点撑,很满足。
红禾放下了筷子,桌面上已经是杯盘狼藉,她默不作声的将盘子碗筷收进食盒,却不看云晓峰,提着就走。
云晓峰就低低的唤她:“红禾。”
红禾停下脚步,给了她一个脊背加后脑勺,声音闷闷的:“云统领伤势过重,还是多多休息吧!”
说着便要离开。
”等一等!“云晓峰连忙开口唤她:“你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哀求。
红禾登时心软。
她放下食盒,走了过去:“你要跟我说什么?”
“外头……怎么样?”云晓峰问的结结巴巴:“王爷他还好吧?”
“王爷一切都好,军营里没有什么坏消息。”
“那……王妃呢?”
“王妃就更好了,她有一点头疼脑热,王爷都急的什么似的,能不好?”红禾语气很快,噼里啪啦像是倒豆子一般。
云晓峰知道她是连担忧带生气,对自己存着一分怨恨,当下不敢逆她的鳞,只点点头:“那就好,王妃已经派人,去附近城镇收购粮草了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
云晓峰的表情忽然渐渐变得严肃起来:“红禾,你赶快去转告王妃,让她叮嘱大家,一定要小心胡人!”
红禾没想到他就是病着,也操心不已,这样伤口如何好的快?
有心斥责两句,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样也说不出口。最后,她扭扭捏捏的道:“我会告诉王妃,你安心养伤。”
“多谢。”
云晓峰面上顿时出现一抹感激。
红禾望着他,忽然觉得他太客气了,凭着他俩的交情,用得着说谢谢么?这一句谢谢,无形中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红禾就有些生气。
她猛的站起身,将食盒挎在胳膊上,扭头就走了出去,走的风风火火。
云晓峰躺在那儿,则满脸莫名其妙。
到底那句话说的不对了?没有啊?
……
“回来了?晓峰现在怎么样?”沈沉鱼正坐在桌子边上,欣赏一个绣样,回头便看见红禾气呼呼的进了屋子。
“他好着,死不了。”
红禾走过来,正色道:“王妃,晓峰让奴婢转告您,要小心胡人……”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沈沉鱼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绣样,笑眯眯问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做了什么,居然把你气成了这般。”
“没什么。”红禾心里别扭,但却不肯讲出来:“王妃,您饿不饿?奴婢去做一碗酸梅汤?”
沈沉鱼点点头,由着她去了,自己却发起了呆。
萧长凌现在在军营里做什么?吃饭了么?
她知道这种担心是毫无必要的,萧长凌作为一军主帅,谁没饭吃,他都不会。但内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想。
战争越来越激烈,沈沉鱼在半个月后,举家搬到了落霞镇。
要搬家,一些人一些事,就不得不处置。
王府后花园内阴暗的地下囚室里,苏瑾姑姑与高公公已经没日没夜的被囚禁在这里一个多月,身上的傲气,锐气,磨的差不多,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每日里吃饱了饭没事干,就是在栅栏门口撕心裂肺的嚎叫。
但王府幽深,这声音传不到外面。
这一日,沈沉鱼派人,将她二人从囚室里提了出来。
苏瑾姑姑好像老了数十岁,脸上皱纹横生,原本光洁乌黑的鬓发,也变得乱糟糟的,只是看到沈沉鱼时,那双枯槁的眼睛里,猛然折射出一股子怨恨来。
“沈沉鱼!你等着罢!皇后娘娘绝绕不了你!我等着看你的下场!”一见面,她就恶毒无比的诅咒起来。
沈沉鱼扶着大肚皮,稳稳的坐在榻上,半个字也没将这些话放在心上——她过的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事,与她何干?
总之她现在活的好好的,但苏瑾姑姑却不一定了。
“凌王妃,您放了老奴吧!老奴什么都没做过啊!”相比苏瑾的嚣张,高公公就谦虚多了,同样一张枯瘦老脸,他却满脸都是哀求:“老奴求您了……”
沈沉鱼对他还算是印象深刻,闻言微笑道:“高公公不打算在西北多呆了?我记得之前,您曾发下豪言壮语,死都不会离开边境……”
“没,没有……”
高公公语气颤颤巍巍。
沈沉鱼没有多与他们客气,只是淡淡道:“放是肯定不能放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抓你们了。”
高公公面上一变,脸上哀求之色顿时变淡,面露阴狠之色。
苏瑾姑姑却比他精明多了,不用沈沉鱼说,她便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闻言恶狠狠的瞪着沈沉鱼,口中阴气森森:“凌王妃,还有一个多月你的孩子就生了,老奴我等着看你的结局……”
“拉下去吧!处置的干净一点。”
沈沉鱼淡淡开口,打断了她。
立刻,便有数名侍卫从外头大步走进来,一边一个,将苏瑾姑姑与高公公全拉下去了。
“沈沉鱼!你不得好死!”
苏瑾姑姑依旧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嚎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