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鱼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忽然,旁边哇的一声,是孩子哭了,沈沉鱼忙放下汤匙,房门一开,两个奶娘从外头奔了进来:“小世子与小郡主大概是饿了。”
一边抱起一个,撩开衣襟开始喂奶。
沈沉鱼本是母亲,可是此刻,她却被摈除在外。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不知道这一次为何,接连生了两个孩子,她的奶水到了现在也没下来。
沈沉鱼面上露出一丝失落。
吃过了饭,进来收拾的人还是巧儿,沈沉鱼看着她,估摸着时辰道:“等下红禾回来,你让她下厨熬一碗小米粥,我想喝那个。”
“王妃,红禾她忙着呢!奴婢给您熬,也是一样的。”巧儿抽了抽鼻子,道。
“忙着?忙什么?”
沈沉鱼大为吃惊。
巧儿不善说谎,沈沉鱼又穷追不舍,她情急之下,脸蛋有些涨红:“红禾去军营里打探情况去了,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
“哦,是这样啊。”沈沉鱼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她又问道:“那她打探出情况没有?现在的战况如何?”
巧儿招架不住了。
“王妃,奴婢对这个不太懂,还是等会儿让云统领来给您解释吧!”说着,急急忙忙的抱着餐盘退了下去。
沈沉鱼就更奇怪了。
而此刻,隔着一道院门,萧长卿与云晓峰再一次正面交锋。
“六殿下请回,若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话,就请不要打搅王妃!”云晓峰语气冰冷,眼中透着一抹焦急。
王爷失踪,凌王府被六皇子的人包围了,他这个萧长凌最得力的副将,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替沈沉鱼守好门户,能守护一天是一天。
大不了最后,他拿命来守!
萧长卿看他如临大敌,却是无奈笑了笑:“你何必如此,我不过是想去看看她怎样罢了。”
“王妃很好。”
云晓峰面无表情:“不牢六殿下挂心。”
萧长卿挑眉,他当然知道沈沉鱼很好!但他就是想看看她……
“殿下!”
云晓峰急了:“王爷也不想想,王妃此时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你!她听不得这些乱糟糟的事!月子里落下毛病,是会遗憾终身的!”
“你难道想让她落下病根么?”
萧长卿到是没想到这一点,闻言愣了一下。
“你是说,等过了这一月,就好了?”
云晓峰不置可否:“王妃身子弱,这一次又受了罪,你说呢?”
萧长卿不吭声了。
“殿下最好莫要轻举妄动,母子连心,这时候抢走世子,就等于要王妃的命。”云晓峰一字一句道:“殿下再效忠皇后娘娘,也不愿看着她死吧?”
“你倒是了解本王。”
萧长卿勾了勾嘴角。
“我只是可怜你而已。”云晓峰面无表情:“明明已经失去,却始终不愿清醒,活在虚妄里,永远看不清楚现实。”
说罢,他扭头,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萧长卿咀嚼着这句话,神色微微凝重,他是那个活在虚妄里,看不清楚现实的人么?
……
红禾走的突然,导致什么都没准备。
云晓峰那一日击退萧长卿之后,亲自出府,去街上的唯一一个棺材铺子里订了一口上好的松木棺,他没什么银两,所有的钱全都拿来充军资了,棺材钱,是用他手中那把陪伴了十来年的寒铁宝剑换来的。
总共两千两银子,他把唯一的兵刃典当给了棺材铺。
兵刃当然不够,可是棺材铺老板看他是凌王身边副将,又听说了红禾的惨死,十分慷慨的解了囊。
买棺材剩下二百两银子,他用其中一两买了一支凤头钗,一百两用来置办丧事,回到府里,云晓峰亲自替红禾更衣,更是将那支凤头钗插在了她的鬓边。
红禾嘴角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脸蛋红扑扑的,仿佛还活着的一般。天气寒冷,纵然尸首停放两三日也没什么影响。
“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妻了……”云晓峰跪在棺材边上,伸出了手,握住了红禾的冰凉的手。
有一滴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滴在棺材里。
他这一条命,都是红禾换来的,红禾用她的死,换来了他的生。这一生,他没有什么可以给予的,唯有这迟来的婚约,迟来的凤钗,能稍稍代表他的愧疚,歉意。
他怎么能不爱她呢?
只是她爱他的时候,他的心中装了太多的东西,装了太多太多,唯独没有她。
可是不知不觉中,红禾已经渗入了他的肌肤,他的骨髓,他一睁开眼睛,就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以及她做的香喷喷的饭菜。
那么一个爱笑爱闹的女孩子,没了她,往后这孤寂人生,他该怎么办呢?
……
沈沉鱼越来越觉得诡异。
比如,她一直没再见到红禾,另一个她十分信任的人,云晓峰倒是见了,可是她见到云晓峰的时候,却是大吃一惊:“晓峰!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云晓峰正当壮年,然而鬓边竟然增添了几缕白发,英气勃发的面孔上露出了一丝沧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沉鱼越看越心惊,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妃,没什么。”
云晓峰深吸一口气,道:“最近战事吃紧,王爷在军营里忙的很,怕是没有时间来回来看您……”
“王爷他不会出事了吧?”
沈沉鱼打断了他,语气有些急切:“晓峰!你不要骗我!王爷到底怎么了?”
“王爷很好。”
云晓峰苦笑道:“王爷若有什么事,属下会不告诉您?”
“那倒是。”
沈沉鱼点点头,她对于云晓峰十分信任,对他的话并无怀疑。
当下又问:“红禾呢?那个丫头整天叽叽喳喳,没了她,我还真不习惯,她在忙什么?”
云晓峰眼圈差点就红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没什么,红禾那一日给王妃做麻油面,多放了一把盐,心里一直愧疚难安,所以不敢来见王妃。”
“这算什么!”
沈沉鱼不由的失笑:“面的味道正好,我没怪她,你叫她过来吧!”
云晓峰忽然抬头:“王妃,属下想求您一件事。”
他很少用如此正经的话语跟沈沉鱼讲话。
沈沉鱼不由的收敛了笑容,问道:“什么事?”
“卑职想向您求娶红禾,也不知末将有没有这个福气……”短短一句话,云晓峰说的艰难无比,心中又悲又痛,他低着头,没敢让沈沉鱼看他的表情。
沈沉鱼却当他是害羞,闻言哈哈大笑:“你总算开口了!红禾等的不容易啊!”说着,欣慰的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我准了,过几天,等闲下来,就给你们办亲事。”
红禾进府时候十六岁,等了云晓峰两年,是十八岁,大姑娘了,也的确该出嫁了。
因为高兴,沈沉鱼心里的阴霾之气一扫而空。
“王妃,我……我想这两天就办。”云晓峰期期艾艾的道:“红禾……她也答应了。”
“这么急?”
沈沉鱼吃了一惊。
然后她就掰着手中算起来:“这成亲可是大事,马虎不得!首先要三媒六聘,媒人这一关咱就省了,我就能替你们做主,但是红禾服侍我这么久,我总要给她置办一些像样的嫁妆!对了!还有嫁衣!那个得慢慢缝……”
云晓峰听着她兴高采烈的声音,内心里针扎似的悲痛,却丝毫也不敢表露。
“王妃,简单一些吧。”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语气:“如今战事吃紧,我们两个的意思,是摆几桌请大家伙儿聚聚,红禾她有新衣裳,我还给她买了新首饰……”
“这么简单啊?”
沈沉鱼凝视着云晓峰,整个人渐渐从激动清醒过来:“你这么急,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隐情吧?说,你对红禾做什么了?”
“没!没有。”
云晓峰连忙否认:“红禾她……她前些日子,一直衣不解带的照看我,就,就是妻子也未必能做到这样,我,我怕大家说闲话。”
沈沉鱼了然了。
一定是前段时间云晓峰受伤,红禾贴身照看,这才让两个人的感情升温的,这是好事啊!
“你想简单办,也行。”
沈沉鱼思索了一下,道:“挑个正经的好日子,你们俩穿着新衣裳,来我面前磕个头,再摆上几桌,这婚礼也就成了,但是这嫁妆,我还是要替红禾准备的。”
沈沉鱼说着,当即便从腕子上摘下一对绿汪汪的手镯,一看就价值不菲:“这套镯子,就给红禾吧!另外我那里还有几件刚做好的衣裳,腰身款式都适合,也给了红禾……”
镯子沉甸甸的,带着一点温度落在云晓峰手里,他捧着它,心里无限悲凉,却也无限火热,红禾,你瞧,王妃对你也不错,简直是拿你当小妹子看待了。
有一滴泪落了下来,正落在那镯子上,越发显的那玉晶莹剔透。
“卑职代替红禾,多谢王妃……”
云晓峰捧着镯子,弯腰跪了下去。
沈沉鱼连忙叫他起来,笑的眉眼弯弯:“这又不算什么,你这么激动啥?好吧,我知道你是急着见红禾,也罢,这几日,你们小两口好好处处,她就不用过来服侍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