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凌亲王妃他们,已经启程了。”萧木沉声答道:“正朝这边赶来。”
萧长卿闻言,顿松一口气,但又叮嘱萧木:“你带着人暗中保护她们,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主子是怕凌亲王妃半道反悔?这不能够罢?”
“本王是担心狄王大军会提前赶来。”萧长卿眉头紧皱:“到那时,就不好办了……”
萧木恍然大悟,没再说什么,一扬鞭子,朝着来路奔了回去。
萧长卿目光遥遥朝着身后的黑暗望了一眼,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他还是静静驻足片刻,随即,吩咐众人启程。
……
一向安静的军中大营,此时喧闹一片。
定北侯周淳正坐在桌前享用早餐,一碗粳米粥,一碟新蒸的肉包子。听到外头的动静,粥一口喝了,剩下的两个包子也塞进嘴里,他站起身,一把摘下墙上挂着的贴身佩剑,抬脚走出大营。
等到了喧闹之地,定北侯微微一愣,他居然看到了被将士们包围起来的沈沉鱼,女子不得入军营,此时此刻,沈沉鱼就站在军营大门前,身前身后,都是跟她一起出关的将士。
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定北侯心中略过一丝紧张,但面上丝毫不露,他笑着朝沈沉鱼走了过去:“王妃回来了?末将给王妃请安……”
“定北侯也辛苦了,请起。”
沈沉鱼没有丝毫客套,单刀直入:“本妃实在担心孩儿,故而提前回关,闲话休提,侯爷这便带我去看望孩子吧。”
说罢,转身便欲离开。
“等等!”
定北侯喊住了她,脸上笑容不变:“王妃急什么?孩子好好的,您这一路实在辛苦,不知道王爷可有消息……”
“没有找到。”沈沉鱼回头苦涩一笑,道:“众位将士跟随我,也辛苦了,等下凌王府里会安排酒菜,慰劳大家。侯爷不用犹豫了,走吧。”
定北侯的脚定在原地,半天挪动不了,他眯起两只眼睛仔细打量沈沉鱼,但沈沉鱼尽管满身疲惫,但脸上却挂着笑容,不像是已经知道真相的样子。
不知道,就好办了。
他定定神,当下笑着打哈哈:“王妃真是心急,一回来就想见孩子,果然是慈母心肠!也罢,本侯这就带你们去。”
他满脸坦然的走上前来,越过沈沉鱼,出了军营大门,翻身跳上马背。
“侯爷谬赞了,任何一个母亲,对孩子都会牵肠挂肚。”沈沉鱼说着,环视一圈,转身上了马车。
自有崔元留下来,张罗这一千人去凌王府吃酒席的事情。
众将士常年待在军营,别说荤腥,就连酒都许久不曾喝过了,听了沈沉鱼的话,个个喜出望外。
谁能想到跟着王妃去关外痛揍胡人,回来还有这等好事?
那没一起出关的将士,闻言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如此,他们当初也跟着王妃一起出关得了!
定北侯骑在马上,距离大将军府越近,心里越是打鼓。
凌王世子自然是已经秘密派人送回京城里的,等下沈沉鱼要见人,他从哪里找出来给她?
实话实说?
不不不,她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骗人?
想他堂堂一军主帅,什么时候做过这等龌龊之事?
正一边忐忑,一边自我唾弃时,定北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将军,到了!”
定北侯定睛一看,原来他只顾着想心事,连已经到了家门口都没察觉,竟是走过了。
“本侯最近事多,一时疏忽,一时疏忽。”他打着哈哈,掩饰尴尬。
沈沉鱼掀开帘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站在了大将军府外的青石街道上。
还是那一身嫩黄色的春衫,沈沉鱼面容素净,妆容清淡,满头上下只有一根芙蓉钗,本是最普通不过的装扮,可是那一身淡定的气质,绝不会让人以为她是寻常妇人。
定北侯见了这样的沈沉鱼,却是渐渐有些头疼。
不好对付啊!怎么办?
“侯爷,请啊。”
沈沉鱼的声音清亮,而又透着一抹笑意:“这已经到了家门口了,您不进,我这客人可不敢自作主张。”
“王妃请进,请进。”
定北侯脸上尴尬之色更甚,他甚至不敢抬眸去瞧沈沉鱼,只忙忙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沉鱼瞟他一眼,抬脚上了大将军府的台阶。
入内,是一面由整块白玉石雕刻的影壁,影壁后,是郁郁葱葱的白杨树,定北侯喜欢白杨,这庭院里的白杨树都是他当年亲手所种,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沈沉鱼本来走的微微有些汗意,但到了这树荫下,立刻便感觉到一阵渗凉。
到了上房,定北侯安排沈沉鱼入座,一面命人奉茶,一面道:“王妃先歇息片刻,末将这就去将几个孩子接回来。”
“孩子不在这里?”沈沉鱼顿时一挑眉。
定北侯连忙解释:“原本是在的,可是自从您去了关外,六皇子天天带人来,逼着本王交出孩子,本王没法子,只好……”
“辛苦侯爷了。”沈沉鱼闻言,面上顿时出现一抹感激:“您去吧,不用管我。”
说着,缓缓捧起了婢女奉上的茶水。
“那,王妃先休息。”定北侯看了沈沉鱼一眼,连连点头,转身退下时,却是忍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他这一去,竟是去了有两个时辰之久。
沈沉鱼在花厅内坐的百无聊赖,眼看已过正午,腹中饥肠辘辘,定北侯还是毫无影踪,她终于忍不住起了身,打发身边丫鬟去门前看一看。
这时候,崔元回来了:“王妃,不如先回王府吧!酒宴已经备好,王府里备不下,街上也摆了几十桌,您总要露个面才是。”
沈沉鱼其实很想等下去,她今日非见三个孩子不可!
但,听了崔元的话,她想了想,便点点头:“好,我这就回去。”
崔元连忙在前引路,并说前头马车已经备好。
沈沉鱼没有见到三个孩子,心情有些失落,没心思回他的话。
一时到了凌王府,沈沉鱼远远就闻到了酒菜的香味,也听到了众多乱哄哄的声音,及至下了马车,她却有些吃惊。
只见凌王府内外上下,到处都摆满了桌子,浩浩荡荡,人头攒动,几乎将整条宽阔大道都堵住了。
“王妃回来了!”
一看到沈沉鱼,众将士纷纷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托王妃的福,今日他们可以好好的祭一祭被亏待了好几年的五脏庙。
“诸位请坐,一点酒菜,不成敬意。”
沈沉鱼满是愧疚的道:“但如今战事吃紧,纵然有心补偿大家,但实在是……”
“王妃别说这样话!”
众将七嘴八舌道:“我等是心甘情愿跟着王妃出关杀胡人的!”
沈沉鱼脸上带了笑,回头对着崔元吩咐:“你去,倒一杯酒来。”
崔元领命退下,很快端了个托盘,上头放着满满一杯清澈的酒,沈沉鱼接过,朗声道:“我敬大家一杯!”
说着,一仰脖子喝尽了。
“好!王妃爽快!”
众将士纷纷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敬过了酒,沈沉鱼这才抬脚往府里走,院子里还有另一半的将士,沈沉鱼照例说了感激的话语,也敬了酒,这才头昏脑涨的回了房间。
“王妃,奴婢这就去把饭菜端上来。”婢女见了她恹恹的样子,连忙道。
沈沉鱼冲她点了点头。
婢女很快退下。
沈沉鱼以手撑头,坐在桌边慢慢闭上眼睛,半睡半醒之间,她忽然听到了一丝异动。
猛然睁开眼,沈沉鱼刷的抽出了腰间佩剑,但是抬眸瞧时,她却愣住了。
只见房门口站了一个人高马大,面貌平平的士兵,见她醒来,那士兵怯懦的道:“王妃,您,您没有事吧?”
沈沉鱼见过他。
这个士兵在关外时,曾经力大无穷的杀死过好几个呼延寒身边的随从,有一把子力气。
“我没事。”
她摇摇头,站起身道:“你怎么不去外头喝酒去?”
“末将喝了不少了。”那将士腼腆道:“再喝就得醉了,如今战事吃紧,不能喝太多了,万一……”
他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随即崔元匆匆从外走了进来。
“王妃!胡人开始攻城了!”
话音落,他才看见门边还杵着一个人,上上下下打量对方一眼,崔元狐疑道:“你是谁?堵在王妃门口干什么?”
“没,没什么。”那士兵低了头,转身便想离开,崔元开口喊道:“你站住!”
那士兵猛的停下了脚步。
他站在门外,背对着沈沉鱼,正午的阳光正好,房门外的树荫投下斑驳的阴影,将他的后背也弄的斑驳一片,沈沉鱼怔怔的看着他人高马大的背影,恍惚间感到了一抹熟悉。
可是还没等她细想,那将士已经回了身,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平平无奇的五官。
“崔副将,您有什么吩咐?”
语气又恭敬,又低沉。
崔元挑了挑眉,怎么看都觉得陌生,当下疑虑丛生,忍不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崔副将,小的名叫常宁。”
“常宁?西北军里有你这号人么?”崔元上上下下的打量常宁,总觉得这小子是个奸细,这人高马大的样子,不会是胡人吧?
却在这时,沈沉鱼开口了:“他不是奸细,我见过他,狄三王子的好几个手下,都是死在他手里的。”
崔元顿时一愣:“他还杀过好几个敌人?”那可是功劳不小!
“我,身上有伤,所以就没多喝酒。”常宁怯懦的说着,伸手将胳膊一撩,露出了其上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伤口很新,像是才受的伤没多久。
崔元顿时放心了,原来这人不是奸细。
“敌人要攻打过来了,你跟我走,别在这大后方里磨磨蹭蹭的!”对着常宁一声招呼,崔元大步走了出去。
“是,崔副将。”常宁应了,忙抬脚跟上。
沈沉鱼愣怔的看着这两人的背影,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王妃,饭好了。”
婢女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