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代不只是一条抽象的时间线,它被严格划分成三个年头、六个学期、十二次大考和无数次的小测试。每一周的七天、每一天的十个小时都以四十分钟一节课为单位划分,精打细算、分秒必争。
当下的每一秒都被沉重的知识点塞满,指针背着沙包,行走艰难。而当此时变成了彼时,回头再看时,好像只是伏在课桌上打了个盹儿,大半个学期就这样过去了。
期中考试后又是月考,日子过得飞快。当聂瑜将十月的日历撕下不久后,十一月也接近尾声。
月考结束没多久,北方寒流南下,襄津一夜之间入了冬。
费遐周本就是一个起床困难户,偏偏起床气还贼大,光是闹钟就摔坏了三四个。聂瑜拿他没办法,只能亲自来喊他起床,总得喊个四五遍,大概率还要吵上一通,这瞌睡精才算彻底被赶跑。
今天早上同样如此,费遐周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楼下的早饭都热了三回。
“醒醒,起床了。”
聂瑜劝了一句,费遐周不听,裹住被子把自己的脑袋整个包了起来。他没办法,只好学奶奶曾经使过的招数,右手锅铲左手钢锅,乒乒乓乓敲锣打鼓。
费遐周捂住耳朵,挣扎着抬起了头。
“快起来吃早饭,面都要坨了。”聂瑜停止敲锣,好言相劝。
“我不吃早饭了,你再让我睡会儿。”费遐周又倒了下去。
聂瑜佯怒,威胁道:“再不起来我就揍你了。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他说要揍人的时候一般不是吓唬人,是真的下得去手。费遐周不敢正面硬来,只好耍花招,贿赂他:“你再让我睡十分钟,我给你买游戏点卡。”
聂瑜冷哼:“笑话,我在乎这点钱吗?”
费遐周说:“五十块。”
“想得美。”
“一百块。”
“你有钱了不起啊?”
“二百块。”
“……”
“五百块。”
“二十分钟后我来叫你。”
聂瑜滚出了房间,替金主关好房门。
费遐周翻了个白眼,重新倒回了枕头上。
最终,费遐周毫无悬念地迟到了。
高二(16)班早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魏巍抱着一摞答题卡走进了教室,正在背诵课文的学生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静一静啊。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趁早读课说两句。”魏巍抽出一张成绩单拍在了讲台上,“这次月考是咱们学校自己出的卷子,题目难了点,一下子就看出哪些人平时学得浮躁,成绩比期中考试差多了!”
蒋攀正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突然被魏巍点了名:“蒋攀!你还交头接耳,我说的就是你!你看看你语文作文写的什么东西,普通班都有人考得比你好!”
高中老师常做杀鸡儆猴的事来震慑学生,而蒋攀倒霉,每次都是这只待宰的鸡。他撇撇嘴,坐正了身子。
魏巍看着成绩单说:“老规矩,先从第一名开始报。咱班这次的第一名是——”
“顾念!”蒋攀不怕死地跳了出来,“这还用问吗,肯定是我们顾念第一!”
“吵什么吵!第一名跟你有关系吗?你在这儿激动什么?”魏巍啐他,眼睛瞪得像铜铃。
顾念赶紧朝蒋攀使眼色,劝他安静点。
魏巍清了清喉咙,重新说:“咱班的第一名,也是全年级的第一名,是——”
“报告!”
他的话又一次被打断,班上的第一名有力竞争者们再度绝倒。
费遐周站在教室门口,谨慎地打量着班上诡异的气氛。
魏巍看了眼手表,早自习已经过了大半。他又好气又好笑,看着费遐周,调侃似的说:“哟,第一名这不就来了吗?来得够早啊。”
费遐周没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眨巴眨巴眼睛,不敢作声。
讲台下的学生也都蒙了。
“你愣着干什么?过来,把你的答题纸拿走。”魏巍招了招手,“别以为考了第一就可以迟到了,今天就算了,但下不为例啊。”
严厉的话里藏着对好学生的偏爱,没有人听不出来。
蒋攀傻了:“第……第一名是费遐周?”
顾念的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三好学生顾念,以全市中考第一名的成绩进的育淮中学,高一一整年稳稳坐在年级第一的位置上,只有他将第二名甩得远远的份儿,没有别人威胁他的可能。
可这费遐周才转来多久?一个学期都没有,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往上爬,大张旗鼓地摘了他的王冠。
“怎么了?”
费遐周领完答题纸回到座位上,发现全班都盯着自己看,而顾念却偏偏不敢抬头看他。
蒋攀左看看右瞧瞧,不管帮谁说话都要得罪人,他踌躇了半天,只好对新任第一名干笑两声。
顾念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一整天,顾念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从小到大他都没被谁比下去过,蓦地做了第二名,虽然只和费遐周差了两分,但是心理上难免还是有点落差。
蒋攀不知道怎么逗顾念开心才好。作为一名单纯的富二代,他唯一能想到的安慰方法就是去小卖部买一书包的饮料,给整组的同学都发了干脆面,就为了让顾念接受得心安理得一点。
“我怎么没有?”费遐周伸手向蒋攀索要。
“我在小卖部遇见聂哥了,他说你最近有点感冒,不能喝凉的。”蒋攀解释。
费遐周不屑:“谁要他管我,我也要喝。”
“那您自己去买吧,我可不敢违抗圣旨。”蒋攀认。
“不喝又不会死人,我不稀罕。”他白眼一翻,回去做题了。
顾念托着腮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珠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又不自觉地朝着费遐周看了过去。
他双唇紧闭,陷入沉思。
育淮的老传统,每次考完试后都要将年级前一百的人名印上红榜,贴在校门口的布告栏上。
校门口来来往往,经过的路人和接送学生的家长都看得见,学校的这招就是故意的,给各位乡亲父老看看,咱们这个小地方都出了哪些人才。
费遐周的名字登上榜首的那日,在高二家长圈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中午刚放学,校门口围了一堆来接孩子的家长,大部分是骑着小电驴的家庭主妇,头发烫着大波浪,染成了棕黄或深红。
人堆里,某个一头板寸的大高个尤为扎眼。
“费遐周?费遐周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这个名字?”一位阿姨好奇地问。
“你连费遐周都不知道?你家小孩是高二的吗?期中考试年级第三知不知道?物理奥赛拿特等奖的那位知不知道?连省队都懒得进的那位知不知道?”
这小伙子讲话跟炮仗似的,噼里啪啦。
阿姨一听,学霸啊!她当即好奇地问:“省队都不进?为什么啊?不是说得什么奖能加分吗?”
小伙子得意地说:“要这加分干什么?为了得个奖弄得累死累活的。反正人家不加分也照样清北任选,有这空不如在家歇歇。”
阿姨被唬住了,惊呼:“哎哟!这么厉害啊?清华苗子哪!”
这一老一小正聊得热火朝天,不知是谁叉着腰站在人群外,喝了一声:“聂瑜,出来!”
小伙子咳嗽一声,告辞道:“那什么,该回家吃饭了,阿姨再见,红榜慢慢看。”
他敏捷地挤出人群,循着发声处奔去。
费遐周双手抱臂,正冷眼看着他。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人呢?原来杵这儿聊天呢。你名字上榜了吗,看得这么起劲儿。”
聂瑜掏耳朵:“你不是考了第一嘛,我当然高兴激动兴奋啊!”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这就不懂了吧。”聂瑜细细掰扯,“要是你成了高考状元,那以后我家就成了名人故居、风水宝地啊,这个招牌往门口一挂,还怕房子租不出去?”
“你算账的本事倒是挺强啊。”费遐周没有一丝被恭维的快乐,他往人群外走去,聂瑜紧跟其后。
“考了年级第一,要不要庆祝一下?正好后天月底放假,想吃什么,聂哥都给你准备。”
聂瑜想握住费遐周的手腕,却被费遐周甩开。聂瑜不恼,又搭上他的肩膀,肩宽体壮,甩都甩不开。
“除了排骨汤、鸡汤,什么都行。”费遐周放弃挣扎,任由对方靠过来。
聂瑜提议:“那……那咱烧烤去吧!正好这两天天气不错,也不太冷。”
费遐周思考了片刻,点点头:“嗯,你负责烤,我负责吃,不错。”
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烧烤当日,聂家大门在太阳初升的清早被狠狠敲响。
聂瑜刚睡醒,眼屎都没揉干净,匆匆忙忙地跑去开门。
门外,顾念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理直气壮地说:“哥!我离家出走了!”
聂瑜使劲儿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你想离家出走,我不拦着,但是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聂瑜掏出钥匙,打开了原先奶奶住的房间。
“从你亲妈的家搬到你亲妈的侄子——也就是我——的家来住,这不叫离家出走,这叫跟家长赌气所以到亲戚家玩一圈。”
顾念噘着嘴,抱怨道:“反正我不能跟我妈待在一个家了。我好不容易能有两天假,她还非要给我加一个补习班。我早上看会儿晨间新闻都说我玩物丧志,写作业打个哈欠都说我心不在焉。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聂瑜摸了摸他的脑袋,劝道:“别这么说你妈,大人也是为你好。”
“算了,不说这个了。”顾念拎着行李走进房间,摸了摸床上的被褥,“有没有厚一点的被子?我晚上睡觉怕冷。”
聂瑜从自己房里抱来一床被子,说:“我这个暂时用不着,先借你。”
“啊?你不睡这屋吗?”顾念将头探进他房间,奇怪,“那你睡哪里?”
“小费的……隔壁。”他打了个哈哈,“这不因为楼下太阴冷了,冬天不太舒服。”
顾念点了点头,没再多想。
楼下的吵闹声惊扰了正在刷题的费遐周。
“谁来了?”他下了楼,看见那副熟悉的圆眼镜,惊讶道,“顾念?你怎么来了?”
“我……我想来就来了呗。”顾念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顾念一向和表哥亲近,过去经常来这儿玩耍过夜,但自从上半年聂瑜高考失利后,整个暑假都将自己关在家里谁也不见,顾念造访的次数直线下滑。
直到上次从建陵回来,他才知道,原来一直以来住在哥哥家里的那个租客,竟然就是他的同桌。
这才几个月啊,听费遐周这口气,他反倒变成了外人一样。
“你这拖鞋……”顾念打量了对方一眼,“是我哥的吧?”
费遐周低头,这次发现自己脚上踩着的黑色拖鞋比自己的脚大了好几码。
再看一看聂瑜,黑卫衣黑夹克黑牛仔裤,脚上的拖鞋却是粉蓝色的,两个兔耳朵随着脚步左摇右摆。
哥,您就不觉得这拖鞋小了点吗?
“咳——”费遐周跑去鞋柜边换了双白色板鞋,用咳嗽掩饰尴尬,“就一不小心没太注意穿错了……而已。”
过度的修饰词揭露此地无银。
顾念干笑两声,佯装将此事翻篇。
顾念也算来得正巧,聂瑜和枚恩约好,今日一同去河边烧烤,他刚好蹭一顿大餐。
烧烤的用具其实都简单,枚恩跟熟人借了烤炉,聂瑜自己动手做了个烤架,食材昨天就准备好了,腌好的肉、串好的蔬菜,还有杂七杂八的调味品和饮料,直接拎到河边就行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微风和煦,气候温暖,阳光在澄清的河面洒上波光粼粼,正适合与朋友外出游玩。
作为一名音乐生,枚恩因为大半夜弹琴被邻居骂过无数次,最终没办法,找了一个靠近河边离居民区有些距离的小平房租住。房子不大但设施齐全,条件虽然艰苦了点,但有时坐在河边弹弹琴,也算一种难得的享受。
河畔除了几座码头就是大片的空地,枚恩和聂瑜小时候常在这边烧烤,但认真算起来,今天是第一次约上这么多人一起吹河风。
聂瑜他们到的时候,枚恩和沈淼已经在尝试着生火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点不上炭火,烧出一阵阵呛人的黑烟。
枚恩从有害气体里抬起头来,看见聂瑜身后跟着两个小朋友,打趣道:“吃个烧烤而已,用得着拖家带口的吗?”
顾念规规矩矩地喊了声“枚恩哥哥好”,费遐周则径直略过他,找了个凳子坐下。
枚恩摸了摸脑袋,困惑地问:“你家小朋友对我有意见?”
“不是。”聂瑜摇头,“他饿了。他饿的时候一般不太爱搭理人。”
枚恩语塞:“我看都是你惯出来的。”
吃烧烤是种快乐,和朋友们一起亲手烤肉更是双倍的快乐。
这群人里就数聂瑜的手艺最好,一群馋猫围着烧烤架,盯着他手上的羊肉串流口水。
肉是前一天就切好了腌过的,七分瘦三分肥,用铁签穿上后搁在烤架上,正反面各刷一层油,灼烧的肉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再撒上椒盐、孜然,香气随风飘散开,整个河面都弥漫着肉香。
顾念舔了舔唇,眼巴巴地注视着烤熟的羊肉串。
“小费,给,这个是不辣的。”没有一丝犹豫,聂瑜首先把肉串递给了费遐周。
枚恩和沈淼毕竟是学长学姐,再馋也没有跟弟弟抢吃的道理,只能擦擦口水,等着下一拨。
终于等到下一拨,聂瑜将撒满辣椒粉的五花肉率先递给了表弟。顾念迟疑许久,却没有接过。
“哥,我不吃辣。”顾念说得有些委屈。
“啊?你不吃辣吗?”聂瑜挠挠头,“那你等会儿,五花肉没了,我再烤点羊肉串。”
顾念的表情更难看了:“我不吃羊肉。”
“不吃羊肉?”聂瑜纳闷儿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么挑食?那你等会儿,这里还有鸡翅。”
“谢谢哥。”
顾念的手指扯住衣角,绕了一道又一道的圈。
聂瑜在烤架前被烟熏得够呛,枚恩和沈淼将他赶下去,对着烤炉摩拳擦掌,不知道要烤出什么黑暗料理来。
没有吸烟机,聂瑜被烟火熏得双眼泛红,眼泪直流,揉着眼睛坐到了一边。
“拿着。”
“给你这个。”
顾念和费遐周同时递来纸巾,聂瑜眼角渗出眼泪,也没抬头看这两个人,不假思索地从费遐周手里接过了纸巾,又倒了点矿泉水,洗了洗眼睛。
费遐周继续坐了回去,小口小口地吃肉串,喉咙发干咳了两声。聂瑜从饮料袋里取出一罐旺仔牛奶,开了易拉罐递了过去。费遐周喝了两口牛奶,将卡在喉咙里的肉咽了下去,全程没有说一个谢字。
“我也想喝牛奶。”顾念说。
“牛奶啊……”聂瑜翻了翻袋子,抱歉地说,“小费不喝汽水,我只给他准备了一罐牛奶,没多带。你要不喝点别的?”
“那算了……”顾念勉强笑笑,给自己开了听可乐。
“噗噗——”
打开易拉罐,可乐的气泡飙了出来。
顾念低着头,出神似的看着罐口的气泡膨胀又消失,喷了一手的糖水也浑然未觉。
太荒唐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顿饭现烤现吃,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小时,熄灭炉火时,日头已走向黯淡,微凉的风绕过枯树枝,拨动河面泛起阵阵涟漪。
枚恩将包里的吉他取了出来,五指随意扫了个和弦。
聂瑜坐在草地上,拍着手笑道:“都安静点,未来歌星要开嗓了。”
枚恩很少拿自己学音乐的事情说事,今儿大概是心情好,主动问:“你们想听什么歌?只要是我听过的都行。”
沈淼立马举手,吼道:“《月亮之上》!”
枚恩翻白眼:“你土不土?换一首。”
“《你若成风》也行!唱唱我们Vae(许嵩)的歌吧!”沈淼一秒变迷妹。
枚恩懒得理她,闭上眼,按下和弦,从自己的曲库里挑了首老歌,轻轻地拨动琴弦。
“经过了漫长的等候,梦想是梦想,我还是一个我。那时间忘记挽留,最美时候,不经意匆匆地放过。”
这是五月天的《一颗苹果》。
沈淼撇撇嘴,忍住了抱怨,安静听歌。
“总要有一首我的歌大声唱过,再看天地辽阔。活着不多不少,幸福刚好够用。活着其实很好,再吃一颗苹果。”
费遐周双手托着腮,轻快的旋律伴随男孩清澈的嗓音,像潺潺清水流过耳朵,微风和细浪为他的歌声伴奏。
一曲终了,众人鼓掌。
聂瑜应景,当真准备了水果,就着凉水洗了洗。他转头问费遐周:“你想听什么?人肉点歌机,不听白不听。”
费遐周想了想,说:“《喜欢你》。”
“扑通”一声,手里的苹果掉在了地上,聂瑜转过头,眼睛扑闪扑闪。他呆呆地问:“你……你说什么?”
“Beyond的《喜欢你》。”费遐周面不改色,“你没听过这首歌吗?”
“啊……啊!啊,你说的是这首歌啊,哈哈!”他干笑了两声以掩饰尴尬,“那什么我……我刚才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什么歌。”
聂瑜捡起地上的苹果,用纸巾擦了擦果皮,故作淡定地朝枚恩说:“来首Beyond的《喜欢你》。”
有几个男生不爱黄家驹、不爱学Beyond?这首歌正好也是枚恩的挚爱,他顿时兴奋起来,左手更换和弦,下一秒右手扫过,整首歌的氛围都变了。
“细雨带风湿透黄昏的街道,抹去雨水双眼无故地仰望。望向孤独的晚灯,是那伤感的记忆。”
聂瑜将洗干净的苹果递给费遐周,自己一手握住一根筷子,敲打碗沿为枚恩打节奏。
顾念连电视剧都很少看,听歌更是不多。他迷茫地问:“这又是什么歌?”
费遐周伸出食指立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安静听歌。
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顾念隔在了人群外,他花了很久才安抚的内心又起了波澜。
他身边的费遐周歪着脑袋,专注地听着歌,但如果顺着其目光往前看就会发现,费遐周所注视的人根本不是弹着吉他的主唱,而是在一旁打节拍打得七零八落的聂瑜。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歌曲上了高潮,聂瑜扯开嗓子和枚恩一起吼,把这儿当成了露天KTV,小桥流水人家都是他的听众。
沈淼捂着耳朵嫌弃地说:“聂瑜,你放过我的耳朵吧!”
聂瑜倔强地昂起下巴,唱得越发大声。
他看着对面的人,借着歌词,肆无忌惮地唱着。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费遐周这样安静地注视着聂瑜的浮夸表演,勾起嘴角,笑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
顾念在为人处世上并不是个敏感的人,常常惹恼了蒋攀而不自知。可是在某些时候,他又出奇地敏感。
他脑中忽然闪现那日从建陵回来时,费遐周倚靠着聂瑜的肩膀睡得极熟,下车时他想要叫醒费遐周,聂瑜却突然“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揽过身旁人的双臂,背着费遐周回了家。
他替他们将书包送回去时,正看见聂瑜伏在费遐周的床边,撑着下巴注视着对方的睡颜。
一模一样的眼神,一模一样的注视。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裂开来。
“你看我干什么?”
费遐周的问话将顾念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没……没什么……”顾念摇摇头,慌张地撇过头去。
人肉点歌机真不是盖的,枚恩一开嗓就上了瘾般停不下来,年度流行歌都唱了个遍,又把前几年的歌单翻出来。
顾念对音乐没什么太大兴趣,也融入不了他们的热烈气氛里,拽了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河边。
聂瑜过了好久才发现表弟的不对劲,茫然地挠头问:“这小子怎么了?”
“我去看看他吧。”费遐周主动说。
从五月天唱到了周杰伦,枚恩换了节奏弹出欢快的旋律,沈淼也丢下了面子一起乱吼,聂瑜和他们闹成一团,喧闹声盖住了两位小朋友的谈话。
费遐周在河岸边的草地上垫了张纸巾,坐到了顾念的身边。
“你来干什么?”顾念瞥了费遐周一眼,不是很欢迎。
“我没想多管闲事。”费遐周托着下巴看着对岸,“你不用搭理我,继续发你的呆吧。”
顾念哼了一声:“莫名其妙。”
他的不爽不言自明,费遐周却笑了,戏谑地问:“顾念,你是不是在嫉妒我?”
“什么?”顾念指着自己,“我?嫉妒你?”
“是啊。”
“嘁,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他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