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命贱如狗的活过了两千年,我全然放下了当年的那些仇恨和不甘。酷刑和劫难磨平了我所有的心性,从未照过镜子我自己心里也知到,现在的这双眼睛会平静如水到什么程度。
十九层的地狱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张牙舞爪的鬼差,没有血腥恐怖的刑罚,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吼叫。一个山洞,一道不明来历的光,将你这一生中所有最心痛的事一次次的在眼前重新上演。
躲不开,逃不掉,除了面对那个快要心痛致死的自己之外,没有任何逃离的办法。
然而我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地府,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一生,但我仍然看见了。当年那个冷着眼从我面前消失的季陆,那满地的尸体,那生灵涂炭的鬼门关,那被我摧毁的快成了废墟的地府,那怨声载道的六界。
我痛苦的闭上眼,但是那些画面又好像从我的七窍和头皮中钻进来一样,在我眼前闪过不停歇。在十九层地狱的最后几年,是我这一劫中最难熬的日子。
赤脚上刀山的时候我没有喊痛,被烙铁贴在手背的时候我也没有喊痛,但是此刻却心痛无比。
从十九层地狱离开,我木然的被带走,两边的鬼差推着我让我跪下。我微微抬头,只见地藏王端坐在我面前,旁边还站着我后来见过的听谛。
“这两千年,于你而言只是当年过错的小小惩戒。众生皆苦,生而为人,才是真正的酷刑。”
听到投胎转世,我死水一般的眼睛中,突然淌过一阵暗流。
“你要去吗?”他问。
我心中有一处好像被唤醒,坚定的点了点头。
地藏王一声长叹“凡间之事,美中不足,好事多磨,乐极生悲,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你要去吗?”
“这一辈子你要去经历难以想象的病痛,无数焦虑、失望、离别的折磨,你仍是要去吗?”
我如顽石般点头“我要去,我想去再多看一眼他的样子。”
人非物换,到头一梦,万境归空,只是这两千年,我好想他。哪怕被痛苦撕扯,被命运鞭挞,我仍是想再看看他的样子。
地藏王摇摇头“罢了罢了,你若执意,任谁都是挡不了的。”
他说着,从案后站起,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眉心一探。
我只感觉面前透过一阵光亮,从头顶穿透全身,把整个人贯穿。
再之后,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生生的从那个和自己重合的身影中脱离,慢慢的分化成了两个个体。
她缓缓的转过身,面对着我,眼神中是放下了所有的淡然。
“你就是我吗……”我看着她,喃喃的问。
她不说话,笑着点点头,朝我伸出手掌。
我连忙抬手把自己的掌心贴过去,突然感觉到我和她之间隔着一层薄薄的阻碍,我用另一只手敲了敲,发现是一层类似玻璃一样的东西。
我看着身穿红裙的她,开口道“对不起,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她笑“其实,我一直在你身上。逍遥岛,半山别墅,还有地狱……”她所说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我曾被擒骨反噬的地方,原来我一次次的暴走都是她在暗中保护。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不熟悉的自己,我仍是习惯称作她。
“往后的路,站直了走,不要觉得亏欠任何人。”
她的一句话,好像搬走了我心上的石头,我突然就觉得委屈的想哭。她见了之后及时制止“还有,镇魂不在的时候也不要哭。”
我擦了擦眼角,受用的点了点头。
“你很厉害,也很勇敢,谢谢你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她勾着嘴角对我道。
“我也要谢谢你,从未停止爱他。”
我说完之后,眼看着面前这个人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整个影子笼罩在我身上,和我融为一体。
我知道邪骨这才算是回来了,从今往后,带着小谷,带这邪骨,我才是一个完整的我。
眼前的一切开始慢慢清晰,我重新回到了那个身旁一片幽蓝的地方。脚下忘川水缓缓的流着,我眼前的这块三生石也恢复了原样。
眼前的一切虽然完全没有发生变化,但是在我眼中已经大不相同。我清楚的知道之前的自己是如何和季陆一前一后的经过这座桥,也清楚的知道最初在桥上的相遇。
我背对着忘川水转过身,冷冷看了一眼桥下那条通往阎王殿的路,慢慢握紧了手中的离火剑。
阎王,之前你欠我的,现在都还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