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到了巩映澄的家里,背着古铜色的吉他,说着要为她唱首歌,他熬了一个月才完成的。指尖回转,旋律渐起。看着眼前的少年,巩映澄笑得很深。曦低沉地说:“这首歌,喜不喜欢?”她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寒酸得很,似乎什么都给不了你。”说着,他眼眶里闪着泪光。曲子略显哀伤,她听出来了。可是她没有问为什么,她觉得他给的东西就是最好的。也因为,她不敢去挑剔他给的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可以放下更多。
除了你之外。
房里没有开灯,窗外漏了进来,光晕打在两人头上,像是上帝体贴的眷顾般,温馨倾洒成一片海洋。而那时的巩映澄是根本不会想到的,这样的依赖不能长久。这样的爱,短暂得转眼就演变成恨意了。
混迹在繁华里的必定是荒芜,夹杂在美好中的必定是丑陋。台风刚刚过去了,城市超负荷地继续运行着,而此时的巩映澄揣着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曦?他早在半个月前就辞职了,你不知道么?”
“住三楼那个男生是吧,他一个星期之前就搬走了,当时还有一帮人来帮他拿行李呢。”
这是曦无故消失的第九天,原来巩映澄只是以为“岚“里有重要是或者他家里有事让他忙得无法联系上她,可是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心里的恐慌就一点一点地增加。
在他消失的日子里,她才发现,自己除了知道他叫曦,在“岚”里当吉他手之外,其他都不知道。他的家庭,他的过往,甚至她的真实姓名,她都不知道。这就好像,一场早就预谋的玩笑。
他会像其他人那样弃我而去么?不会的,肯定不会。
一个月过去了,曦还是没有出现。
他就这样走了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肯定是的。一定是我的错。
三个秋都过去了,巩映澄没有再不停的发问,没有再每天在街上无目的的寻找,她有了一份新工作,文职,端正的工作服,脸上浅浅的笑,邻居都觉得她变了,比以前要好多了。只是每每说起其中都会挤出一两声叹息,这巩映澄都习惯了。也觉得没什么了。
一天下班,拥挤的地铁站,急匆匆的人群。巩映澄抱着一沓文件赶回家,在人群间左右穿窜。蓦地看见了一个身影,单薄的身躯,背着古铜色的吉他,转进地铁了。巩映澄怔了怔,抱紧文件就冲进地铁,去找那个身影
那一定是他,一定是的。
一不小心,摔倒了在人海里。文件散得一地都是,顾不上捡就站了起来,四处张望。心里的某种东西被掀翻了,疯狂地扰乱心律。没有。真的没有。巩映澄忽地蹲了下来,在众人奇异的眼光前捡起四散的文件,咬得嘴唇发疼,才忍住了眼眶的泪。
“是你的么?”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拿着她的文件,出现在眼前。她欣喜若狂,抬头。然而在那瞬间,笑在她脸上僵死了,眼泪像是得到解脱般汹涌。
眼前的男子没有深情的眸子,没有苍白却温暖的脸庞,没有她朝思暮想的笑。他,她不认识。他,不是他。即使有着单薄的身躯,背着古铜色的吉他。
在人如潮来汐往的地铁里,她竟哭得像个孩子般肆意。她从来没有如此深刻地认识到,那个人,早就成了回忆。
如果你俯瞰这城市,你就会在这片光亮里发现一小块领域,混浊无光。那便是墓园。
这城市的墓园有个别致的名字。
“皓园”。
皓洁无声,冷澈千古。
这都是死去的烟花。人世间做尽了妍态浮光,三成漫天星辰而落,在这里归根。
其中有这一碑,不显眼地立着。
上面刻着“蒋落曦”,照片上的少年,面容苍白,却有一缕温暖袭人心扉,淡淡的犹如村里的月光。失群的孤雁低低悲鸣,如同古老而恍惚的歌声,拍着女孩的屋顶入睡,隐约的狗吠之声传得很远。
那天,曦找到了一份白天的长工,薪水不错,去“岚”辞了职买了菜打算回家做顿好的,然后打电话给巩映澄让她来自己家里吃饭好好庆祝一番。只是没想到,只是为了帮别人追回被抢匪夺走的东西,只是这么一段路,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决定,只是还有两条街就能回到家了,他却回不去了。他趴在路边的栏杆上急急地喘着气,却还是一副调整不过来的样子,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街角,自嘲地笑了笑,贼追不到,自己却把命赔在这里了么,怎么会那么笨,居然以为今天不需要带治喘的药呢,真是有够倒霉的。不是,还有映澄,对,还有这个。他极力压制着紊乱的呼吸,冷汗打湿了额前的刘海,低眉看见手里的菜,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了笑,然后咬着牙直起了身子,迈开步子,一步,两步,三步,四步,刚想跨出下一步,提着的袋子上的带断了,袋子里的西红柿滚了一地,他难以控制地踉跄了一下,要弯腰捡。夕阳从前面街角那染至街尾的人行通道上,那里的红灯亮起,下班人潮涌动,熙熙攘攘,这一瞬,似乎不会有人注意到那抹倒下的单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