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济名下的悬浮艇,在碰撞一发生的时候,就触发了艇内的自动报警系统。
事故的另一方驾驶者在酒后驾驶货艇,超速横穿了限定的空中轨道,直直从侧方撞上刹停失灵的悬浮艇,为此次事故负全责。
联邦近年来环境问题愈加严重,就连第一区也不例外,媒体的无人机在雨夹雪的天气里对着事故现场环绕飞行,淅淅沥沥的酸雨彻夜不停,现场一片狼藉,细密雨线反射着火焰的红光与黑烟。
急救车和警署车呜鸣声响彻深夜。
一起足够惨烈的交通事故,当事人一方还是神农医药公司的继承人,因此这场事故在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登上了新闻报道的头条。
不过,网络上的喧闹并没有影响到南城的半山别墅。
一到了冬季,辛禾雪容易困倦疲乏,为了身体健康,他会在每天晚上十点准时入睡。
再加上,他的通讯器里除了联络软件,其余任何娱乐软件都没有装载,他甚至也鲜少出门,获取外界消息的途径非常有限,对于这场事故,当然是“一无所知”。
反正裴光济也死不了,辛禾雪睡得很安心。
倒是在第二天,裴影的神色怪怪的,吃早餐时心不在焉。
辛禾雪抿了一口杯中的牛奶,关心地问他:“你怎么了?”
裴影拿起两块夹心吐司,书包甩到背上,匆匆道:“没什么,我先去学校了。”
在踏离别墅之前,裴影突然转头,说:“我哥和我说,他可能会出差多几天,事情比较忙,估计来不及联系你。”
辛禾雪状似懵然无知地点头,“好。”
裴影多看了他两眼,“总之你别多想。”
接着匆促离开了别墅。
裴影思绪有些纷乱,昨晚深夜得到的消息,伤势太重,他哥已经转入了核心区的医院治疗,情况预计不会太乐观,他怕辛禾雪知道了会担心,伤心过度就不好了,所以裴影暂时先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
裴影在放学后接到了本家的电话。
裴家老宅的管家通知他回去。
裴影心中的预感愈加强烈,忍不住打探裴光济的情况。
“大少爷他……”老管家叹了一口气,“目前医院的说法不乐观,虽然躯体自愈修复得很快,但是难以捕捉他的脑意识,还处于昏迷状态……”
老管家言尽于此。
隐晦的态度让裴影意识到——
裴光济具有长期不复醒的可能,裴家极有可能要做第二手准备,挑选新的继承人培养。
裴影的呼吸加快了,胸腔内一阵阵血流涌动。
如果他哥醒不过来的话,辛禾雪怎么办?
辛禾雪身体又不好,一定要有强大的Alpha保护他的,而这个Alpha,必须要年轻并且有权势。
裴影想到老头子养的那一窝情人和孩子,必然是对继承人的位置虎视眈眈,他咬了咬牙。
除了他哥,他也是母亲的孩子。
无论如何,继承人的位子也轮不到那些人头上。
想到这里,裴影手忙脚乱地给辛禾雪发消息。
【裴影:家里发生了点事情,我这段时间要回本家去住,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急事就打我电话。】
【辛禾雪:好^^】
【辛禾雪: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平时学习注意劳逸结合。】
【裴影爱意值+5】
辛禾雪回复完信息,就把通讯器放到了一边。
兄弟俩都不住了,倒给他留出了闲适的空间。
他决定到花园后方的松树下,观察一下过冬的小松鼠。
这么打算着,辛禾雪给自己戴上枣红色的围巾。
………
席正青浏览过铺天盖地的报道,又扫了眼昨晚群聊的消息。
裴光济竟然不是在开玩笑?
席正青站立在高层大楼的玻璃窗前,俯瞰地面闪烁的霓虹灯。
这座核心区中央的巨构建筑,状似通天塔,九百层高耸入云,蓝紫射线在外围平行反向缠绕而上,这里是近乎容纳了一座城市整体功能的大型综合体,功能高度集中,系统运作高效集约,完全象征着极权与垄断。
整座通天塔都在一个完善的统治中枢之下,而统治中枢的核心,毫无疑问背后是三大财阀家族,在这里,各方力量与利益达到了均衡。
火星在玻璃缸中熄灭。
席正青身上残留着浅淡的烟草味。
有人叩门进入,席正青转首,不急不缓地询问:“情况属实吗?”
秘书恭敬道:“派人私下询问了那位的主治医生,是属实的。”
席正青平和地笑了笑,“嗯,做得不错,你下去吧。”
裴氏未来继承人昏迷不醒的消息,一经放出去,神农医药的股票必然下跌,甚至于导致整个基因改造行业的动荡不安。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
席家经营的方向一直是仿生机械制造,裴家式微,对他们来说,有利而无弊。
无能的血肉之躯应当是被抛弃在大时代洪流中的。
席正青抬手,翻看掌心与手背,淡蓝的电流在皮肤纹理下闪烁,最终隐没。
他有些好奇那个在半山别墅里的青年,他曾经在南城一中见过对方的背影。
只是一个Beta,普通至极,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值得裴家大少在生死未卜之际特意嘱托?
………
有裴光济在群聊的记录作为凭证,席正青在一周繁忙的工作结束之后,轻易地从裴家大少的秘书手里拿到了半山别墅的权限。
相比于联邦破败的其他区域以及高度科技化的核心区,第一区保留了在数十年环境恶化之前的自然风光和城市景象,核心区并不打算向外沿扩张,因此,环境优美的第一区成为了核心区后花园。
半山别墅的地段不错。
依山傍水,苍翠深绿之间覆盖着白雪。
席正青录入了自己的虹膜,才顺着大门进入这座空旷如庄园的别墅。
他逛了两圈,终于在别墅的花园一角里找到了裴光济豢养的金丝雀。
冷风吹动了檐下的风铃,牵起轻微的响动像是山风呢喃。
该如何形容。
青年坐在木质长椅上,羽绒服厚重,枣红色围巾压在下颌,蔷薇色的唇,呵气时有淡淡白雾,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肤色冷白如同山上雪。
松鼠从松树上跳跃下来,灵活地攀至人类膝盖上,抱着一颗松子送过去。
青年慢慢将手套脱下,露出的一双手,骨节分明,手腕纤瘦,像是由温润的白玉雕刻而成。
整体脆弱得仿佛是席正青曾经在拍卖会高价拍下的琉璃盏。
席正青呼吸加重,寒风灌入他的喉道,他却仿佛感受不到刺刺发冷的空气,心脏起搏器在这几秒钟之内超负荷地工作着。
他摘下金丝眼镜,放入衬袋。
灰色义眼没了掩饰,瞳孔兴奋得如同蛇类一般微缩。
义眼放大视野,扫描过青年,得出了公民证上的基础身份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