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忘记了当年宁奉大将军平定渡州叛乱之时,自己是怎样欢呼雀跃的。
狡兔死、走狗烹,抛却九五之尊来说,就连百姓也是如此。人的劣根性便在于,对将人拉下神坛这件事喜闻乐见。
杨云英并没有拜高踩低。不过对于她的家世来说,除了皇家,也并没有任何人在其之上了。
宁府无人的那几个月,杨云英不顾自己母亲的阻拦,亲自搬到了宁府陪着宁竹,面对那些各怀心思,虎视眈眈的官员与亲戚。
宁奉一死,他们便变了模样,扒下了自己那层人模狗样的面具,露出本来的,令人作呕的模样来。
更有甚者,竟然对着年方双八的宁竹说出了“要不要来做我的小妾”这样的话,在宁竹父亲的葬礼上。杨云英是武将世家,自有武将风范。她闻言骤然回身,不带丝毫犹豫的亲手赏了那人一巴掌,当即血流如注。
后来她让自己的父亲领了那人上战场,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了大漠戈壁中,尸骨无存。
她自然问心无愧,不过是那个人自己无能罢了。
自此无人敢有闲言碎语。
从杨云英成为皇后以后,她们二人便鲜少见面了。但无论如何都处在上京城,只是那皇宫城墙如同天堑。
好在还有书信,情谊是不会变的。
这次杨云英将宁竹叫进宫里,为的是昨夜的那件事。
既然宋有道救了楚灵,就算趟进了这浑水中,要想全身而退,那边只有一条。
“辞去太医令,离开上京。”杨云英朱唇轻启,说完这句,搁下手中茶盏。
宁竹与她认识半生之久,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她离自己这样遥远,竟开始拿皇后的身份压制她。
一旁的宫女开始以一种几乎于轻蔑的眼神瞧着她,宁竹这才轻笑一声,起身下跪。
“民妇知晓了。”
但是没有人比宁竹更了解杨云英了,三十年对于人来说,并非弹指一挥间。哪怕是她的枕边人,建庆皇帝也比不过。
宋有道昨夜值完了夜,今早回家,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宁竹。
杨云英,这位她三十年以来的密友,几乎可以算作是自己亲人的人,这是她想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保全自己的亲生儿子,保全自己密友一家。
如果这件事是她儿子所做,皇帝下令彻查,宋有道就是唯一的人证。
而太子只会得到不痛不痒的惩罚,宋有道却作为揭露太子罪过的人,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日太子即位,宋家只会首当其冲。
“可我觉得,皇上并不会彻查此事。”杨云英还没有让她起身,宁竹就自顾自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握住那双柔荑。
“不是吗?”宁竹的语气与方才杨云英刻意伪装出的高高在上完全不同,她语气和缓,意料之中的看到杨云英的肩膀慢慢塌下来,就像卸了力气,靠在自己身上。
宁竹看了一眼周围,道,“你们都退下。”
几个宫女见到此情此景不敢有异议,欠了身离开。
“阿宁,这样的罪过,我要怎么去赎呢?”宁竹抚上她的珠翠满布的头饰,却看到鬓边几不可见的银丝,听到她开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