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一坚定澄澈的少年声音响起。-
没过完元正的七日,李翊安便离开了上京,一路北行。
并没有带多少行李,柳娘塞给他的厚重的棉被与衣裳占了大半。
好在大年初七这日难得是个晴天,冬日的阳光还算得上和煦,对于久未见阳光的人来说,足矣。
朝廷命官走马上任,大抵还真没有这么寒酸的。
李翊安临走前,看了一眼手中写有“浥尘”二字的纸片。那纸片并不厚,却被保存的完好,边缘微微泛黄,因为翻看了太多次,纸张甚至发了软。
“浥尘”是李翊安的取的字。二十岁行冠礼那一天,是好友白逸和宋有道准备的。
白逸和宋有道、李翊安三人都是渡州人。当年大盈建立太学,除了在上京城选拔之外,还允许地方举办考试举荐学子,充盈太学的学生来源,为大盈提供人才。
那时渡州的渡明城郊外,一座名叫雁云山的山上建了书院,名曰“栖墨书院”。年方十八的白逸与李翊安便是那时候相识的。
至于宋有道,则是渡州选拔送往京城太学的学生时,与白逸先认识的。毕竟在榜首上挨着的两个人,想不认识也难。
毕竟少年是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方选拔发榜的那一天,白逸一眼就看到有个人压在自己上头,他本以为能获得个榜首,夺个好彩头,眼下被一个叫宋有道的压了一头,实在是好生添堵。
李翊安贪玩,并不认真读书,旁的人头悬梁锥刺股,宵衣旰食也就罢了,更是恨不得自己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部拿来用功。
李翊安呢,则是每天吃得饱睡得着,没少因为夫子来了,他还在睡大觉挨罚。每次栖墨书院那些夫子想要把他轰回家,这小子就考个第一,既让那些夫子无可奈何,也把原本的榜首白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当然,那个时候白逸还没有胡子。
他正经几天便又恢复那不务正业的样子,遴选太学学生的时候悠哉悠哉地考了个勉强能进的成绩,却笑话了白逸许久。
后来宋有道问他,他却说谁让白逸大放厥词,生称自己能靠榜首的?虽然这句话是被他变着花样套出来的罢了。
原本白逸并不服气,与宋有道结识之后,却没少私底下给李翊安感慨这人的才华。
他们三人人一见如故,约定一同北上,做太学的学生。
李翊安二十岁行冠礼那天,这两人一人写了他取得字中的一个字。这小纸片只是两个人随手写下来的,却被李翊安完好无损的保存了十几年。
“浥”字与白逸之名同音,是白逸亲手写下的,宋有道则是选择写了那个“尘”字。
后来这些年,却像是真真应了当年无心的落笔一般,白逸再不像从前年少时那般一板一眼,严肃自持,而是成了个满城皆知的自由放逸的人物,甚至做得出去皇帝的养宁殿房顶上睡觉这种事。
李翊安却变得老成许多,在兵部时日日点卯比下面的官吏还要早,有时休沐也不离开。
三个人中最富才华的宋有道,却是放弃了科举,放弃了遥不可及的“士子”身份,成为布衣眼中的凡尘——当了个太医。
一晃都这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