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几棵松树依然如旧,被雪白覆盖着翠色,宋隐掠过它们,推开书房的门。
阿雅早就离开,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书案上静静放着一封没有拆封的信,边角有些褶皱,还有被打湿之后又晾干的痕迹,一看便知经由了许多人手。
她并不着急,甚至觉得自己就差沐浴焚香之后再读了。
将斗篷解下挂好,点好烛的那一刻,才意识到不过午后,外面就已经有些昏暗了。
与此同时,在景元宫里,也有人正从渡鸦手中接下来一封信,风雪飘进来落到他的手背上,融化成浅淡的水痕。
“小隐安好。渡州一切顺利。”“楚灵吾徒,兖州大雪积数尺,树枝禾茎尽折。山谷之中峰尽壁立,林皆琼挺,实为百年难遇之大灾。”
“我与你母亲已经寻得祖宅,眼下正寻工匠修葺。”
“赈灾的粮食经过层层盘剥不说,出关越岭,满地冰雪,运输实为不便。”
“我与你母亲都觉得渡州变化万千,如今渡明城内连瓦舍都有了,不似二十余年前那样贫瘠。”
“好在去岁秋收尚且有所盈余,但若再过月余,恐怕便会有易子而食的惨景。”
“小隐还未见过巍峨群山,千岩万壑争流。”
“我如今为渡州刺史,这一道艰难险阻,不知还能否与吾徒再见。”
“渡州山清水秀,待祖宅修葺完善,定有机会得见。”
这一南一北送到上京的两封信,一封被宋隐拿到,另一封来自兖州,到了楚灵手里。
两封信的最后一句溶了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遥祝冬安。”
宋隐放下手里那封并不平整的信,熄灭了屋子里唯一的一根灯烛,想让自己喘一口气。这封信为的是报平安,字里行间无忧可循,她却是怅然若失。
或许过不了几年,就要与上京城的一切告别了,自己的师父,林怀祺、林怀笙,长源公主、孙伯善,还有邻居周太医一家。从去岁春天宫中的那一场大火开始,好像一切都变了。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每每想起那些被光阴浸透过的一切,就觉得想要叹一口气。
罢了,总之还有好几年,还有足够的时间用来告别。景元宫中,楚灵的手却是攥紧了袖口,紧紧盯着窗外飞扬的雪花。
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来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众生皆苦。哪怕当今已经能窥见盛世之起始,可贪官污吏依旧横行,也并非人人温饱。
他也明白师父知道自己并不喜欢这偌大的皇宫,冗杂的规矩。
所以他会写这样一封信。
就像在告诉自己,“既是皇子,你便是为此而生,为天下生民而活。”
他望着这似乎永无止息的雪,蓦地觉得此身完整的卷入了百年中的浪潮里,遥望着日出。
若是她,也会选择这条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