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错立身
台上亮了灯烛,台下众人噤声,与方才恰似两个世界。
一旦角摆着云手登台,看官无不一惊,未料到那名角秦秀英竟然第一个便亮了相。
宋隐一行人并未见过秦秀英,但从身量上来看,这竟是个男子扮作花旦,演了这出戏的女主角。但也仅仅是身量才能彰显,旁的地方则无一不像是女子。细细听来今日唱的却并非《贵妃醉酒》,又或者《墙头马上》那类耳熟能详的曲,扮相也非寻常,大概对此颇有研究之人才能瞧出这竟然是南戏的扮相。
只是亦不知这究竟唱的是哪个曲目。
台上人眼底乘着半阙支离破碎的光,连带着人都跟着像要破碎一般,咿咿呀呀唱得婉转。
不知是戏子入画,还是台下人来得多余,那人好像在唱一出属于他自己的戏。
蓦地戏腔声声渐大:“若要和她同衾同裳,恐怕你爹行生嗔、那时节,悔无因,玷污家门豪富人。”
末了一句已有声嘶力竭之意味。
曲终人散,台上幕帘落,再亮灯之时,那处已无人。
小厮登台报了一声,这才知晓唱得是出南戏《错立身》。
或许他明白自己是达官显贵幕前聚众的萤火,星星点点也好,说皎皎明月就连自己都以为是玷污。
只是不知上元佳节唱了这么一出冷寂又不那么家喻户晓的戏,这些来寻个热闹的百姓是否会买账。落了幕宋隐没急着转身,眼神在台下流连一会,好在并无人闹事。所以还是这位秦秀英的唱功了得,即便是他们几个并不懂戏的,此时亦是有些恍然。
“还要见他么?”良久,楚晚珀才有些犹豫的说出这一句。
既然是三两银子可见,但怕这人不止要走这一间房。不过那些高门大户大多跟着皇帝去了长川的行宫,来瓦舍的普通百姓,断不会花三两银子在一个戏子身上。
“要见的。”宋隐将视线转回阁中,坚定道。
虽然已经有了或许要等上许久的觉悟,但那人竟是现在就敲响了雅阁的门,看来那些人去了长川,给这个戏子减轻了不少负担——不然他也不会在推开门看到他们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之后惊讶一瞬,随即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不过他隐藏的极好,宋隐若不是上辈子侧写练就的本事,这会儿也看不出这个将演戏作为营生的人的真实情绪。
“在下秦秀英。”他作一揖,单薄脊背弯下,万分自然,怕是做惯此事。
“请坐罢。”这里楚晚珀年岁最大,她搁下茶盏,手掌朝上引他坐到对面。
那人低眸道谢。
这人已经褪去了戏装,面容清俊,那双眼睛有些像一位故人,宋隐又想起去年的春天遇到的那孩子,这人只是有几分像,但远不及他漂亮。
她轻叹一口气。
“贵人为何叹气?”秦秀英道。
或许是方才的戏太伤感,现在竟然有些怅然若失了。宋隐挂着淡笑,摇摇头,只问他:“秦先生是哪年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