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也难。
一早陪着姜婉往安暇宫去,静月一直都很沉默,快到的时候,静月才沉沉叹了口气:“奴婢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姜婉何时听过同辈之人的教诲?
她是皇后啊!是真正的九天之凤。
换了个躯壳,便什么猫猫狗狗也敢在她跟前自称为主了。
静月理智上虽清楚姜婉如今的身份对此无可奈何,但感性上还是接受不了,整个人都觉得别扭。
姜婉拍拍她手背,轻笑起来:“名利如何,都只是身外之物,谁主权重,永远只在天下人的心里。”
姜婉二字,足以让北水南淮颤抖。
她的高低,从来就不在这后宫席位的上下间。
更不在所谓名分的取舍里。
也永远不会困顿于小小的宫宇中。
她的眼界一向与祁瑛一般高,她的天地也永远在四海内。郭蓁蓁的心思,狭隘又自私,一隅之地而已,永不可能窥探到鲲鹏的高远。
她再如何东施效颦,也终究难以学到姜婉的精髓所在。
所以姜婉看待她的言行,也不过浅笑带过而已。
今日出门迟了片刻,大概是因为郭蓁蓁封为贵妃的消息实在是太过于使人震撼,又或者说昨夜留在金池殿的消息本身就足以让大多数人都失眠,静月搀扶着姜婉踏进安暇宫里的时候,一双双眼睛侧身望来,她竟成了最后一个到的了。
原本只是无心,但落在不同的人眼里,她这样冷冷清清的模样,便着实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庆妃一来便坐了左边最前的位置,被贤妃压了一头,总不能再叫姜婉压住,她挑眉盯着姜婉到自己对面坐好,有些讥讽地开口道:“这宫里头的恩宠啊,今日来明日去的,比御花园里头开的花凋谢得还快,前段时间还是心尖人呢,转个脸几日不见,也就成了昔日黄花了,瞧瞧贤妃,刚领了圣旨,便名正言顺成了皇上的枕边人,所以说啊,再如何娇俏貌美,做那柔弱模样,也不过就是得几日新鲜而已,真到了要紧时候,还是得看咱们这些老人,毕竟是跟着皇上一路走过来的,孰轻孰重,皇上还拎不清么?”她这话是对着姜婉说的,说完,还不忘了视线往自己身边得淳嫔处望一眼,“淳嫔,你说对不对?”
茹嫔端着茶水坐在姜婉身边,默默翻了个白眼,认识庆妃之前,她当真是没见过谁能一见着面,一开口就处处得罪人的,庆妃真是人间罕见的极品,半点退路不给自己留,当真也是厉害。
姜婉半垂眼帘,庆妃说这许多话,她倒是只听见了一件事,昨夜。。郭蓁蓁似乎留在祁瑛那里了。
她虽知道郭蓁蓁不会那么好心,不求回报的让自己提前解除禁足,但听见这话后,姜婉心里还是被蜇了一下,下意识的皱眉。这事静月没告诉她。
想来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淳嫔低头不语,不愿意跟庆妃多说话,庆妃冷哼一声,倒也没什么好脸色,见人齐了郭蓁蓁还不出来,庆妃有些不耐烦的偏头拿视线上下打量招安:“你家主子呢?咱们一大早来这儿,又不是来喝茶吃点心的。”
招元保持着笑脸,正含糊着想敷衍过去,那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以及郭蓁蓁气势十足的声音:“各位姐妹来此,自然不是来吃茶的,本宫昨夜劳累了些,贪觉多睡了会儿,没叫各位妹妹们久等吧?”
她说话的语气和称呼都变了,笑着走上正座坐下来以后,长舒一口气抬眸打量众人。
有些刻意的睥睨之态,却也的确带了些贵重之气。
好像从祁瑛那里呆了一夜回来,给人的感觉更加的不同了。
庆妃压住胸腔的怒火,挑衅的给姜婉使眼色,一副‘老娘就算坐不到上面也得最后一个起身行礼’的姿态,成功把姜婉逗笑了。
她一向知道庆妃这脾气,却不想这点小事上也如此幼稚。
因议事之地就在安暇宫中,所以连梅贵人也未曾缺席,郭蓁蓁如今是她的主宫娘娘,日子好坏,都要仰仗她的心情,是以梅贵人和昭贵人是头一个站起身来的,随后大家都陆续起身,连茹嫔也放了茶盏,懒懒的站了起来。
郭蓁蓁的目光落在姜婉脸上,视线相对的瞬间,她不自觉地拉扯嘴角,眉目里皆是胜者的姿态。
她能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自己的恩赐。
姜婉站起身来的瞬间,郭蓁蓁觉得自己已经胜利了。她与皇后的距离,只剩下了一把凤椅,一方凤印而已。
训诫嫔妃这事,姜婉做了多少次,郭蓁蓁就在身边见证了多少次。
她开口的瞬间,姜婉就感觉到了熟悉。
说是训诫,实际上这一上午,更像是来陪着她看她如何‘立威’的。
从安暇宫出来的时候,午膳时间都要过了。
庆妃是情绪最大的,还没从安暇宫走出来呢,声音就已经放开了在说郭蓁蓁拿腔作势的话。
姜婉走得快,没被庆妃逮住,就是不知道淳嫔有没有她那么好的运气,要是在门口被庆妃堵住了,怕是轻易走不了了。
听了一上午关于‘嫔妃之间和睦相处’的话,姜婉没怎么动弹,是以也不觉得饿,静月说着今日午膳备的是什么东西时,姜婉难得打断她的话,说自己想往渡鹤楼那边去走走。她很久没往那钟楼上去过了。
有些缅怀。
静月应声,安静的陪着姜婉往那边去。
之前祁道跪在锦拓门前,远远能望见渡鹤楼的轮廓,但穿过锦拓门一路往前,还要经过一座花园。
皇宫里这样环绕着花园修建的亭台楼阁随处可见,假山小湖,石路小径,应有尽有。
这时候这里原不该有人的,绕过嶙峋小路探身。
姜婉意外的扫见,渡鹤楼旁,站着个挺拔的身影。
她没仔细瞧,转身便准备避让,谁知那边的人耳朵尖,早已经听见了她和静月的脚步声,没等姜婉再退回去,已经听他开了口:“那方是哪位小主?”
声音很熟悉,姜婉脚步一顿,侧回身来。她望见同样回身看向自己的人,皎皎面容,如玉公子。
三年未见,她竟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再重逢,他已不知眼前人是谁。
静月也惊着了,轻呼了一声:“燃公子?”
陆燃视线一撇,恍然一笑:“小主便是近来盛宠的敬妃娘娘吧?草民陆燃,给娘娘问安。”
姜婉站着没动,良久之后,才微一颔首。
她原该点到为止,转身离去。
但她望着陆燃,还是忍不住多言道:“公子在瞧什么?”
陆燃垂眸浅笑,再次抬眸望向高耸的渡鹤楼:“我在瞧一位故人。”
一位登上此楼,便永远留在了这里的故人。
姜婉睫毛一颤,知他所说,顿觉几分伤情。
陆燃偏过脸来,又仔细的,再仔细的看了看姜婉的眼睛:“小主的眼睛生得很美,像我曾经的一位故人。”
说完这话,陆燃惊觉自己唐突,连忙拱手作揖,率先转身离开的人,反倒是变成他的。
故地重游。
竟也处处能瞧见她的影子。
只是她似乎从来都不明白。
他究竟有多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