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宫里面自然要加派人手,进进出出间,免不得又要混进些什么。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当作没有瞧见。
任由那一点点的波动涟漪,近到了眼前。
孩子和静月睡在一处,姜婉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好,她对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担心的,梅惜宫四周埋伏了暗卫,只是不等到姜婉的号令,他们都不会出现。
静月是孩子的近身屏障,除非暗卫死光,静月也死了,否则没有人能靠近孩子一步。但姜婉不同,她就是要让四周放松一些警惕,留一点缝隙,来接收东曙想要送来的消息。
青梅今晚守夜,可不知为什么,还没到时间,她就觉得有些昏昏欲睡了。
娘娘这段时间都好胃口也好睡,青梅趴在门边静静听了会儿,确定里面没有动静了,这才放心的靠在门边打起盹儿来。
闭上眼睛不出几秒,小丫头就已经睡得死死的,完全不省人事了。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个身影。
是这几日挑选进梅惜宫的备用乳娘。
实际上根本接近不了姜婉和皇子,她们闲散在另一处小院子里,只要正式挑选出来的乳娘没有问题,等到姜婉出了月子,她们就会被送出宫去。
看上去笨重肥胖的乳娘,又有谁能想到能够脚步轻盈,穿梭于宫廷巷道之间呢?
她走到青梅身边,伸手推了推小丫头的肩膀,确定这小丫头不到天亮是肯定醒不过来以后,才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踏进了姜婉的寝殿里。
屋中只有窗户投下的月光照亮,最里面的床榻隔着帘子,只能看见黑洞洞的一片,其他的什么也看不见。
乳娘身手轻巧,很快就已经靠近了姜婉的床榻。
她来之前不仅避开了夜巡的小太监,还算好了回去的时辰,梅惜宫不会有人发现她曾悄悄离开过那个小院子一段时间。
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睡梦之中,她只需要把袖中的东西放到东曙公主的床头,便算是完成了任务,等到眼前的主子出了院子,她就能独自坐上一早安排好的马车,走一条和玄瑾他们完全不同的路线,回到东曙去。可惜计划是圆满的,现实却总是令人绝望。
乳娘撩开帘子,适应黑暗之后,瞧见了躺在床上的轮廓。
她屏住呼吸,将袖中信件很轻很轻的递入帘中,就在她认为一切顺利,准备抽手全身而退的时候,一只略有些凉的手,搭到了她的胳膊上。
乳娘身后的汗毛瞬间就竖了起来,她几乎用尽全力才没让自己尖叫出来,随后,她就听见了宛如阎王低语的声音。
姜婉没睡,她早已洞察这一切,只等着送信之人自投罗网,她抬起手,握住了探进纱帐的这只胳膊,然后很轻的笑了:“来了?”
乳娘僵硬在原地,竟然连逃跑都忘了。
她总觉得这看似纤细柔弱的手能够在下一秒就握断她的喉咙。
但这样的错觉仅仅持续了一瞬,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乳娘都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公主那样的身体,怎么可能呢?
乳娘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几秒后也没有人冲进来,让她安心了不少。
虽然还是觉得不对劲,但终归还是能小声开口说话了:“公主,奴婢是公子派来的。”
她口中的公子,必然就是玄瑾了。
姜婉搭着她手腕的手指并没有收回,从乳娘的心跳声里,能窥见几分她的慌张害怕。
姜婉幽幽应声:“他让你带什么来了?”
说起玄瑾,那乳娘立刻就放松了不少。
好像所有人都知道,玄瑾是宋玉娇的命脉一般,只要说到玄瑾,好像就能保住自己这条性命一般。
姜婉觉得悲哀。
爱一个人,爱到人尽皆知,却也因此毁灭了自己,值得么?“公子说,要说的,要做的,都在信件之中了,公主看过,自然就明白,请公主不要辜负了皇上的金簪之恩。”乳娘的声音渐渐平稳下来,她现在只想快点离开,但走之前,还要试探性地,确定一下自己的处境,“公主珍重自己,皇上和公子很快。。就会来接您了,到时候这天下皆是咱们的,您是最大的功臣,还怕没有苦尽甘来的一天么?”
姜婉轻笑:“咱们的?”
乳娘讪讪道:“公主如今是最尊贵的人了。”
姜婉不说话了。
但她的手不松,乳娘也不敢抽回手来离开,若是姜婉叫起来,自己这条命怕是只能交代在这里了。
等了半响,姜婉才又问到:“为什么不用品竹了?”乳娘一顿,大概是思索了一下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姜婉,但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还是咬咬牙回了话:“公子说品竹有问题,虽然还没查实,但不能冒险再用了,公主放心,只要大事成了,品竹到底忠心与否肯定会查清楚的,到时候伺候公主和小皇子的人,一定都是干干净净,咱们自己的人。”
姜婉很轻的叹了口气。
她稍稍坐起些身子来,收回手,撩开了帘子。
她探出一些身子来,凑到那乳娘跟前,幽幽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玄瑾让你来送信,你还能活着走出皇宫吧?还是说他会等你一起回去?”
乳娘一惊,下意识的抬起眼来。
虽然视线朦胧,但乳娘还是一瞬间吓到了。
她曾经见过东曙公主宋玉娇,在东曙皇宫的时候,她也算是皇后信赖之人。
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乍一眼看上去,跟她记忆里面的模样已经没有什么相似之处了,可要说到底不同在哪里,乳娘又说不上来。
她喃喃喊了声:“公主?”
声音发颤,已经是不确定。
而面前的人,也没有回应她的这一声呼喊。
乳娘脑子里的那根神经断了,她跌坐在地,往后挪了好几步,惊恐的念着:“你不是。。你不是公主!你是谁?!”
姜婉摸到自己手边放着的长木条。
她现在还没出月子,祁瑛说什么不给她用重的东西,所以才换成了轻巧一些的木条。
姜婉握着那东西,乳娘第一反应以为她是要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的抬手把自己护住。
可长条并没有抽下来,姜婉只是抽打在床沿,发出声响之后没多久,乳娘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随后一瞬间安静,只剩下踏进屋子里来的静月的身影。
静月点亮了两根蜡烛,格外刺眼。
姜婉依旧在床上坐着,她居高临下看着乳娘,眼神里的冷意和陌生,让乳娘终于清醒的认识到,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曾经熟悉的那个公主了。
光是这一眼,几乎就要把她剥尽一般。
卡在喉咙里,发自灵魂深处的询问,再也问不出声。
因为她清楚的听见,眼前这个高贵的女人,开口对她说:“你回不去了。”
“东曙公主,也享受不了你们许诺的尊容,但还是谢谢你送来这些东西,希望接下来的刑部之行,你能瞧清楚形势,少受些苦楚。”
姜婉说完,乳娘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什么,但已经晚了,静月一脚揣在她后背,疼得她大喊出声,之后,就被一只手狠狠掏过口腔,确定没有藏着毒药后,静月已经手脚麻利的捆了她,堵住了她的嘴以防万一。
被拖走之前,乳娘还呜呜叫着。
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说变成这样就变成这样了?!
如果坐在这里的人不是她们的公主,那真正的公主,又去了哪里呢?!
可惜,她和品竹一样,不仅是被遗弃下来,不可能活着回去的棋子。
更是接近了真相,亦无法传递出去的人。
乳娘不知道的是,就算姜婉她们没有抓住她,在她坐上马车离开盛京的时候,东曙留下来的马车夫,也会要了她的性命。
离开的时候没有要带上的打算。
也就没有回去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