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打,谁就同情坏人,谁就会被社会抛弃,成为这个社会该挨打的坏人。
李德才仿佛看见,田学英头戴顶高帽子,脖子上吊双破鞋,胸前挂着白牌子,上面写着女流氓坏分子六个大字,字迹黑白分明,触目惊心。
田学英已经逃不脱被人打翻在地,踏上无数脚,永世不得翻身的命运。
他已经没有能力去关心。
现在他关心的是,田家英被抓住,会不会像甫志高、王连举做叛徒一样把他出卖。
田家英一旦做叛徒,他被抓,他是做叛徒抵死不交待罪行,还是做叛徒交待罪行,祈求组织和人民宽大处理。
想来想去,他决定,学习英雄人物,抵死不做叛徒。
然而,能不能抵死不做叛徒,他心里没有底。
田学英都出卖他,他形迹暴露,他不认,他们可能放过他?
坐老虎凳、灌辣椒水、十指钉竹签,想想他都害怕。
还是做叛徒吧!
可以,做叛徒一辈子做革命群众专·政对象他也害怕。
那是一辈子的事情,革命群众想拉他去批·斗就拉他去批·斗、想拉他去游街示众就游街示众,想把他弄去坐喷气式飞机就坐喷气式飞机,想把他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他就被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
不能做叛叛,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长痛不如短痛。
可是,他过得去短痛那一关?
李德才一个晚上没合过眼,苦啊!
天亮他不敢开门出去上班,躲在门后听动静。
听到有脚步声,他以为有人来抓他,面如死灰,似乎看到阎王殿的狱卒来到宿舍捉拿他的魂魄。
好在脚步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一天下来,他记不清楚听到过多少次脚步声,他紧张过多少次。
到傍晚时,没有人来抓他。
李德才稍稍放心,这才想起肚子饿。
他关在房间惊惶恐惧一整天,没感觉到肚子饿,现在感觉到肚子饿,口干舌燥,饥·渴难忍。
那年头即便是公社,也只能半个月打一回牙祭,肚里没有油水,把不住肌。
现在是几顿不吃也不感觉肚子饿,那时一顿不吃饿得心头慌。
李德才轻轻打开门,把头探出四下望望,大院宁静,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件的迹象,他麻着胆子去到食堂。
由于太晚,大家吃过饭走了,张婶在收拾食堂准备关门。
“才下乡回来啊!”张婶乐呵呵道。
“才回来。”李才回答,“还有没有饭张婶。”
“饭有,菜没了。”张婶道,“咸菜到还有。”
“六两饭,一份咸菜。”
张婶看眼李德才:“中午没吃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