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城门前停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被仆人搀扶着下了马车。
他下了马车也不走动,而是浑浊的双眼看着高大的城墙久久没有言语。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上前,“见过温老先生。”
温彦博拄着拐杖目光看着俩人,缓缓点头道:“不用多礼,怎么?魏征那个老小子呢?”
说起魏征,魏郑公其人,温彦博不论是辈分和资历上来说确实可以叫他一声老小子。
“郑公近日都在忙着处置世家子弟的事宜,抽不开身便来不了。”房玄龄躬身行礼又侧身让开路,“陛下有旨意,老先生可以坐车驾入长安城。”
温彦博摆手道:“老夫还是走一走吧,许多年没有好好走动了。”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人各站一旁,跟在后方。
走在朱雀大街上,有官兵护送,沿途的商旅行人纷纷让开路。
温彦博抬头看着四周,这老人家的脚步很慢。
他嗓音沙哑,“老头子我许久没来长安城了,这里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路没有变,房子没有变,人也没有变……”
从春明门入城,当走到了外交院门前,这位老人家停下脚步,稍稍点头,“嗯,这里变了,还是有点变化的,老朽很欣慰。”
老人家脚步继续往前走,走到了承天门前,他的脚步又停下了,打量着承天门失落地摇了摇头,便迈步走入。
李世民站在兴庆殿前等候着这位老人家。
见远处有了人影,对方越走越近,李世民整了整衣衫,迎上前道:“老先生,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快快入殿已经准备好了酒菜。”
“多谢陛下,臣不敢消受。”温彦博拿出奏章递上,“此乃朔方户籍记录所在,以及田亩垦荒,民户民生的奏报。”
李世民接过奏章但没有打开看,而是相请道:“老先生快快入殿。”
“是陛下所命,老朽不敢推辞。”
温彦博稍稍一礼,便拄着拐杖脚步缓慢地走入内殿。
此刻殿内肉菜都已经上桌,宫人也已经温好了酒水。
温彦博被房玄龄搀扶着入座,陛下坐下之后,长孙无忌这才入座。
他老人家看着眼前的菜色好奇道:“这是什么菜?”
房玄龄就坐在一侧,解释道:“这是葱油鸭,这是贞观菜,那是咸鸭蛋。”
温彦博点着头只是看着,也没有动筷子,更没有拿起酒碗。
这位老先生心里一直藏着事,如若陛下不答应这件事,他会一直惦念着。
起初他在朔方,很多人都以为这位老先生就此养老了。
但他老人家还是来长安城了,不远千里而来,他又已经如此年迈,此番前来必定不是为了述职,他心中有一件事,早在武德年间就说过了,不论是当初的李渊,还是现在在位天可汗,都没有答应。
王公公拿着旨意上前,“是当天下大乱,彦博于乱世中匡扶社稷,于战乱中安邦治民,抵御突厥,兵力尚不足却不曾退却,于颉利大营之中,忠心不渝,然天下靖平,虞国公治理朔方以安北境,拜以尚书右仆射,如朕老师,望理天下社稷,为万民所请。”
旨意念完,李世民举起酒樽,“朕敬老先生。”
天可汗将酒水一饮而尽。
温彦博拿起酒碗喝下一口酒水,他低着头,“陛下,老臣听闻高士廉离开了朝堂,李纲也过世了?”
说起这些事情,房玄龄与长孙无忌都低着头。
李世民正声道:“舅父已经在长安颐养天年,李纲先生过世后由太子亲自为其书写了碑文。”
“唉……”
温彦博长叹一口气,这声叹息很重,像是在说岁月不饶人,又像是在说可惜。
当年的故人一个个都走了,当年的天下英雄都快想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了。
终于这位老先生站起身,他面对这位正值壮年的皇帝躬身行礼,“陛下,老臣有一事所请,宁可不要这仆射之位,也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忙迈步上前搀扶,“老先生何故行此大礼,但有朕能办到的,必定帮老先生了却心愿。”
温彦博低声道:“老臣熟读史书,高句丽所在之地自周朝是箕子之国,在汉则为玄菟郡。”
“那时起便一直是中原疆域,有汉修建四郡,陛下继承大统万不可以放弃。”
“若放弃对高句丽的统治,四夷诸国如何瞻仰大唐威仪?”
“今,前隋将士埋骨他乡,尸骨未寒,臣痛心。”
这番话老先生还是说出口了。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心里也清楚,当初李渊在位时,这老先生就说过高句丽的事情。
只是那时候大唐初立,国力尚且不足,更不要说东征高句丽了。
这便是这位老先生一生的夙愿,也是他心里的牵挂。
这才是他会来长安的原因,若不是因为这件事,老先生说不定已在心安理得地养老了。
李纲也好,高士廉也罢,这些人的心中都还牵挂着当年前隋的遗憾,乱世中的心有不甘。
人老死却不瞑目,这是最痛心疾首的。
李世民沉声道:“老先生长途跋涉,先用酒菜,修养几日,朕定会与朝中将领文臣,议高句丽之事。”
老先生心中牵挂的是中原的大一统,恢复汉时的疆域,夺回属于中原的统治。
温彦博没有再用酒菜,说了这番话便离开了。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搀扶相送。
李世民独自一人站在兴庆殿中,身为天可汗他自认一直都在努力为社稷勤勉。
温彦博老先生心中牵挂的是辽东,在意的是高句丽。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也在牵挂辽东
“朕听闻那张大安一直在治理辽东,外交院也在打探高句丽形势?”
说起张大安,此人当初科举入仕,却主动请命前往辽东,这一去就是三年,一直都是外交院在帮着,奏报来说辽东现在改观很大。
王公公回道:“已经有些年月了,这两年一直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