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汉回道:“某家要去干活,自然可以吃点肉,粥水里放了盐,家里的妇人小孩只是淡粥。”
在这个老汉的带领下,张阳与上官仪走入这户人家。
这是典型的关中人家,家里并不富裕,也很破落。
粮食都放在一个瓦缸中。
家中的妇人带着孩子低着头躬着身子,面对眼前的来人都不敢抬头,这也是因为她们看到了门外的战马。
有战马的人家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张阳在这户人家转了一圈,发现了一些醋芹。
再看看那个孩子的脸色,孩子十岁左右,看着与李治一个年纪,他的脸色看起来干黄。
这是长时间没有吃蔬菜的缘故,张阳用目光又看了一圈,递给这个老汉一个布袋子,“这是一种蔬菜的种子,你们这个时节将其种下,半月便可以出芽,两月便可以长成。”
老汉恭敬地双手接过。
张阳又问道:“你们家就不打算养一些鸡鸭吗?”
老汉恭敬回道:“贵人有所不知,这鸡鸭都是吃粮食的,哪里敢养。”
张阳出了门再次拉着马儿的缰绳,前前后后去了好几户人家,遇到的情况都差不多。
倒是找到一户人家养着一些鸡鸭的。
张阳招手唤来一个小孩,好奇问道:“我看周边的人家都没有养鸡鸭,他们家为何养了。”
那孩子回头看了看三五只鸡,又看眼前这个古怪的人没有讲话。
张阳拿出一枚铜钱,“你要是告诉我,我就将这枚铜钱给你。”
那孩子眼巴巴看着铜钱回道:“因为他们家以前是佃户。”
张阳再问,“就算是佃户,也不能随便养鸡鸭吧。”
“大人们说他们家和县丞有交情。”
了然点头这就对了,养鸡鸭像是一件不能提的事情。
在这个孩子幽怨的目光下,张阳又将铜钱收入腰带,反手递给他两颗干枣,然后走远……
上官仪解释道:“村县为了让上报的粮税丰厚,自然尽可能地将粮食收整起来。”
粮食的收成事关政绩,地方县里的粮食越多,乡民们手中的粮食反而越少。
大唐盛世的开端不该是这样的。
天可汗的权力越来越大,民心是最朴素,但乡民们的生活依旧没有太大的改观。
张阳离开这个村子,又走向另一个村子,每每去过一户人家,便将手中的种子交给他们。
又送出去一包种子,上官仪终于忍不住问道:“就算是县侯将种子给了他们,他们也不会去种的。”
“我知道,在乡县对粮食苛责的要求下,县里不会让多余的耕地去种植蔬菜。”
所谓上行下效,这种各县内卷的形势下,蔬菜种植与家禽养殖一直都在高压的环境下不得发展。
就像上官仪说的,如果上面的想法不改变,下面的乡县也很难有改观。
回到骊山已经是傍晚,张阳回到家,心情不是太好。
李玥好奇道:“夫君今日去做什么了?好似兴致不高。”
她拿出一张纸,上面歪七扭八写着三个字,这就是女儿的名字,张清清。
字很大,字迹也很不好看。
张阳回头看向女儿,她正心满意足地吃着婶婶烤好的羊肉,她心心念念烤肉已经很久了。
弟弟妹妹还在烤着肉吃,宁静的骊山只有小熊在池中游水的动静。
说来女儿才两岁多,过了今年就奔三岁。
能够写自己的名字已经很厉害了。
媳妇对女儿的要求很高。
张阳喝着茶水道:“我家女儿真是天赋异禀。”
“哪来的天赋异禀,她那是照着写的,让她独自一个人去写怕是不行,就像是画个图照样画而已。”
“今日去看了看我们骊山的附近的乡县,算是窥得中原粮食丰收背后的一角陋象,虽说不能一概而论,但我觉得也该变一变了……”
听着夫君讲述今日出行所见所闻。
李玥低声道:“就像夫君所言,一地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但乡县如此争抢功劳的情况下,各地也是如此的这般情况,也不少见。”
民以食为天,粮食是重中之重,民生归民生,粮食归粮食。
不能因为一味多种一亩半亩地而扼杀了民生。
矫枉过正就扼杀了作物多样化发展。
藏书阁内,有一堆堆的卷宗都摆放着,看着巨大的图表,除了贞观二年到三年因为中原旱情,粮食骤减,贞观五年开始粮食收成才有起色。
自贞观六年开始中原便开始粮食丰足。
根据作物多样化的种植,增加南北粮食作物流通与鼓励乡民自家散养鸡鸭的目的,张阳书写的一份奏章。
至少这个盛世,寻常乡民吃个鸡鸭蛋不应该是一件难事。
这是人们除了肉食以外,最基础的营养所需。
张阳在奏章上写着,“为这大唐所有人的饭桌上有更丰盛菜肴,为了各地乡民孩子都能茁壮成长,让年迈老人能够不再分出吃食给年轻人,让孩子能够更加的健康,让成长所需,体力所需更好补充,请陛下给予太府寺调度作物之权,放松田亩限制之权,但有举措可请中书省批复……”
再继续在奏章后续写上原因与自己的见闻,一份三百余字的奏章写好了。
张阳又自己看了一遍,这是自己做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写这么多字的奏章。
无论是中书侍郎,还是礼部尚书,这也是自己做官最认真的一次。
在太府寺这个位置不得不认证,况且还有老师教导,管着大唐人的饭桌,这种事情怎能放松小觑。
搁下手中的笔,张阳看向窗外,夜色已深。
李玥用热水泡着脚,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媳妇,我好像能够看到我晚年的样子了。”
李玥轻笑道:“只要夫君不涉朝中权争,这样也挺好,闲来还能照顾照顾女儿。”
小清清正盘着她的小短腿坐着,一脸凝重地看着眼前这幅新拼图,这是她的下一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