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丝毫不怀疑家庭主妇对于“别人家的八卦”的传播效率。
大概不用到明天,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小区。
小姨最是爱面子,出身乡下的自卑感,加上骨子里的利己主义,让她把维护这个家当成事业在经营,见不得别人说半点不好。
在小姨的想法里,作为家庭主妇,照顾好老公孩子,让老公赚到更多钱,孩子有出息,那就是她最大的成功。
刚才他在人前揭了陈展鹏的短,这会儿小姨怕是气狠了。
谢辞上楼时,和从楼上下来的陈展鹏打了个照面。
“你还好意思回来?”
陈展鹏双手揣着裤兜,站在高一级的台阶,挡在谢辞面前。
谢辞:“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好意思回来?”
陈展鹏想起巷子里的事情,语气不太好:“还想在我家住下去,你最好听话点。”
谢辞:“威胁我?”
陈展鹏:“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你从这个家赶出去?”
谢辞微微扬眉,抬腿迈上台阶,撞开陈展鹏往上走:“那你试试看。”
陈展鹏从谢辞的表情和语气里读出了嘲讽的味道,疑惑又很生气。
为什么谢辞永远一副击不垮的模样?一个孤儿到底哪来的底气?!
“鹏鹏,你下来,我有事问你。”楼下传来叶羽柔的声音。
陈展鹏不耐烦地下楼,想着找点什么借口问老妈要钱。
叶羽柔皱着眉,脸色很难看,站在楼梯口压着声音问:“你是不是在校外借钱了?”
一句话就把陈展鹏给惹毛了,厉声质问:“谁告诉你的?!是不是谢辞?!”
“你真的借了?”
叶羽柔气得胸闷,“限制你的零花钱就是为了不让你去外面上网,你倒好,去校外借钱!你才几岁啊,知不知道那些混社会的多危险?”
“还不是因为你们剪了网线!不然我用得着去网吧上网?!”
想到被体校那帮人催债,陈展鹏更气了,转头就要冲楼上去打谢辞,“不帮我还就算了,还打小报告,我他妈弄死他!”
“你回来!”叶羽柔抓住陈展鹏的手臂,“不准再向别人借钱听到没有?你要是不听话,以后就不给你零花钱了!”
陈展鹏一听,本来就少得可怜的零花钱要没了,彻底炸了,怒吼着挥开叶羽柔的手,一脚踹翻摆在墙角的盆栽:“烦死了!滚啊!”
走到三楼的谢辞听到底下传来哗啦一声,伴随着瓷片碎裂,是陈展鹏可怖的吼声,还有叶羽柔语气骤然缓和的劝解声。
谢辞第一次看到陈展鹏发疯时,甚至觉得这不是一般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听得人发毛。
他对母子争吵的戏码没兴趣,走到自己那间卧室,打开房门。
房间里熟悉的陈设一下子把他拉回到了那个难熬的十七岁。
房间很小,不到十平方,只有床、书桌、衣柜这些必要的家具。
课外辅导书和试卷叠得老高,堆满了整个桌面,打开的几本书占据了最后一点空间,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墙上挂了一本台历,每个日期都被用水笔打了叉,直到今天为止。
当年天天数着日子,盼着能快点成年,早点离开这里,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还是备感折磨。
这本台历就是那个弱小的自己无力反抗现实的证据。
谢辞把它取下来,合上,打开书桌右侧最下方的抽屉,塞进去。
头还是很痛,他脱了外套,躺到床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他被饿醒,一看时间晚上七点,外面天完全黑了。
这个季节,蓝海市昼夜温差大,凉风从没关紧的窗户透进来,带着浅淡的桂花香。
谢辞去卫生间冲了脸,开门下楼,外面一片漆黑。
一楼碎掉的盆栽已经收拾干净了,餐厅和客厅冷冰冰的,一个人都没有。
谢辞去厨房转了一圈,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下午惹小姨不高兴,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出去吃了,当然不会叫上他。
让他没饭吃,是小姨表达不满的手段之一,他已经习以为常。
谢辞打开冰箱,拿出一些食材,给自己做了一顿晚饭。
咔哒一声轻响,谢辞转头看向窗户,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一只狗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盯着他桌上的肉。
谢辞过去打开窗户,摸摸这只土狗的头。
“小方?”
土狗呜呜叫,欢快地蹭着他的手心,在得到准许后跃进餐厅,摇着尾巴跟到餐桌旁蹲下来。
谢辞夹了一块排骨给它。
小方是流浪狗,十三岁那年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发现它,那时候可能才几个月大,瘦瘦小小的一只,被其他大狗欺负,吃不上饭。
他本想带回家养,可惜小姨死活不同意,只能隔三差五带点剩饭给它,算是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唯一能够治愈他的存在。
大学买了房后他曾回来找过小方,可惜已经找不到了,只听附近邻居说,好像是被车撞死了。
吃完饭,谢辞正在准备起身收拾碗筷,大门从外面打开,小姨一家说说笑笑地进来了。
叶羽柔看到餐厅里的情况,唇边的笑意一僵。
“小辞,你自己做的饭?”
谢辞:“不然呢?”
“一个人吃一桌菜?”陈展鹏凑过去看,语气阴阳怪气的,“你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冰箱里的东西随便吃啊?还把这脏兮兮的流浪狗弄进来。”
“冰箱又没上锁。”
谢辞放下手里的筷子起身,对小方勾勾手,“小方,走了,散步去。”
叶羽柔:“碗筷就这么摆着?”
“你不是回来了?”
谢辞往外走,“你不收拾难道我收拾?”
叶羽柔被气得够呛。
“你别太过分,把我妈当保姆啊!”陈展鹏冲着谢辞的背影喊。
“算了,算了。”叶羽柔拦住他,自己去拿了围裙默默收拾碗筷。
“妈!你就是太惯着他了!”
陈展鹏一肚子窝囊气,转头对默不作声的陈信宏说,“爸,我说什么来着,早点把他送走,不然我们都没好日子过!”
陈信宏:“你说得轻巧,送哪去?”
陈展鹏:“学校啊!高三不是要住校吗?等高中一毕业就让他滚蛋!”
陈信宏和叶羽柔对视了一眼,一时间谁都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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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谢辞被闹钟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