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也接着说:“可不是,上次来的那个媒婆,说是有个隔壁镇子上的读书人家,人又斯文,又白净,从不出去乱逛的。来的那日你哥哥一见,原来是个跛脚,脸上又长白斑,气得他茶都没倒,就让人回去了。”
张氏怕女儿灰了心,忙说:“这位是官媒人家,不是那等胡说八道的串街媒婆。”
沈绮知道娘亲的心思,生怕自己因为一个流言失了一生的倚仗,便说:“既然如此,那明日便来相看相看,也不费什么。”
张氏听了,心下又有了希冀,含着笑,就出门去追薛媒婆了。
嫂嫂对沈绮说:“既如此,我去街上买几样点心,好待客用。”
沈绮拉住了准备起身的嫂嫂,“白费这个钱做什么,八成也是不成的。”
“别说这个话。真金不怕火炼,乌云也遮不住太阳,你这么个好姑娘,就像是那金凤凰,只选有福气的人家才能落下去呢。谁家要是错过了你,那是他家无福。”
沈绮笑着把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蹭到嫂嫂怀中,口中说:“就不,我偏要当一辈子老姑娘,陪你一辈子。”
嫂嫂笑着答应:“那可好,就像咱们小时候一样,天天一起吃一起睡,可好不好?”
嫂嫂乔云华的娘家就在南街上,自小和夫君沈绍、小姑子沈绮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前年她嫁来了沈家,俩人最是要好。
刚吃过午饭,又有一个妇人进了沈家的大门,张口就说:“婶子,你家跟平山县谢家,可断断做不得亲,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
张氏回头看时,一个五短身材、黧黑面皮的妇人,正摇着大蒲扇子忙忙地走过来,却是一个熟人。
张氏看见来人,心中就有些不悦。
这人是东街的刘媒婆,在白河镇也小有名气,当初沈绮与许家定亲的时候,请的中间人就是她。
等到两家退了亲事,沈家爹爹琢磨着,既然许大郎好了,不如两家依旧结亲,就找了刘媒婆撮合。
没想到刘媒婆听了这话,笑得直拍大腿,说是人家许家为了给大病初愈的儿子冲喜,已经跟县城的卓家定了亲!
卓家在平山县开了十几年的医馆,膝下只有一女,一心要招个有医术的女婿继承家业。
多亏了自己说的亲,可可儿地就跟许家看对了眼,一拍即合,只怕年后就要成亲了!
到这时候,沈家爹爹才琢磨出味儿来。
什么自家儿子病得起不来床,什么生怕沈家女儿做了望门寡,什么冲喜,分明是许家早就想悔婚,又怕自己不占理要不回礼金,这才演了小半年的大戏!
瞧着这悔婚再定的手脚,这般快,只怕也少不了刘媒婆的功劳。
当时,沈家爹爹转头就回了家,自此之后,再也不与许家来往。
刘媒婆倒不觉得害臊,照样上门给沈绮说媒,不是丧妻的,就是撑船的,满嘴胡咧咧,沈家明明白白回绝了好几次,这才有小半年没上门。
眼下她又来了沈家,不知道打得什么主意。
张氏没给她好脸色,继续忙手头上的活计。
刘媒婆腆着脸凑到跟前来,“我说婶子,你家别被那薛婆子骗了!那县里的谢家,说是开着偌大一个生药铺子,其实只剩下个空架子,出多进少,生意早就不如从前了!”
张氏头都没抬,刘媒婆转到另一边,继续说。
“还有那谢家二郎,薛婆子只说是长房独子,却不说他不是谢家的长孙,他二叔家生得堂哥,比他还大一岁!人家才是长孙呐,最得他家老太太器重呢!
若是你家丫头嫁过去,虽然没有婆婆管着,也上头有奶奶、二婶、还有个高门大户出身的大嫂子,使劲压着她呢!别说当家做主母,只怕是二十年也出不了头!”
张氏却是听到心里了,手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刘媒婆见她迟疑,忙说:“还有呢,那二郎出门五六年,一年到头连家也住不几天,听说上个月才刚到家,哪里知道铺子里的生意,还不都是归他大堂哥管账?说是个爷,其实跟个店里伙计差不了多少!”
张氏到底是在意女儿的前程,声音都有些发颤:“侄媳妇,你说得是真的?”
“呦呵,婶子你说说,我是咱们自家镇子的亲戚,那薛婆子还是隔壁镇过来的外人,你说谁近谁远?我咋能骗你么!”
她眼珠子一转,接着说:“要我说,还是我说的那个三岔村的后生靠谱,才三十几岁年纪,杀猪、煽牛都是一把好手。家里呢,只有他自己,还有前妻撇下的一个小闺女,都七八岁了,嫁过去就能当丫鬟使,再过几年嫁了人,自家还不是落一份好钱?你细想想……啊!啊!”
刘媒婆忽得跳起来,连声惊呼。
这是因为沈家大哥沈绍,突然开始用大扫帚扫院子了,每一扫帚都往刘媒婆的脚下招呼,三下五除二,就把她扫出了门。
“贼婆娘,再也别上我家的门!再敢提一提我妹妹的事儿,我就把贼婆娘的脑袋打成烂狗头!”
沈绍气得咬牙切齿。
沈绮歪在自己屋里,外边动静全听见了,她眼也不眨得望着窗前摇曳的树影,平日明明最心宽的人,也悠悠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