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此时也看见了床上那个几乎少了半个身子的残缺老卒。
他连忙上前扶住老卒,示意不必行礼。
老卒嘿然一笑,“陛下,我是您麾下的老卒,这不合规矩......”
老卒旁边的一个瘦小的男孩看见乌泱泱的一片人进到了房子里,两眼泪汪汪的像是快要哭了。
“哦,陛下,这是我的小孙子忠汉,今年八岁了。”
八岁?
刘彻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只有三四岁模样的男童,将他抱起,却发现孩子的身体意外的轻,他像是抱着一把枯木老柴一般。
小男孩被刘彻威严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
刘彻将孩子放在床上,轻拍着孩子的肩背。
随即离开了破屋里的刘彻一言不发,完全没有了刚才带着幼子来时的心情。
他问身边的亭长,可会种地否?
亭长给他指了一个身体完全的枯瘦老人,说这是他们这边最会种地的了。
刘彻欣然让老农教教自己这个只会吃饭,还没下过田的皇帝种粮。
天色渐晚,刘彻带着自己的妻儿离开了功烈乡,马车上,刘彻看着自己手上的泥土,脑海里想起来了功烈乡里那一幕幕热情老卒模样,和功烈乡最真实的情况,他的眼眶再也劝不住泪珠。
刘弗陵上前蹭到汉武帝的怀里,他用自己稚嫩的小手为皇帝擦拭眼泪,“父皇父皇,别哭了......”
“不能再打了啊!”一路都在沉默的刘彻忽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了一句话,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像是在说给刘弗陵听,也像是在说给天下听。
【刘彻亲自到田间向老农请教如何耕地。同年,桑弘羊等老臣为了投其所好,上奏请求在轮台屯田。
往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折子今天却被斥退了下来。
以往的武帝打到哪里,就派士卒垦田到哪里,这也本就是汉武一朝正常的一项国防支出。
然而,这也是汉武帝登基五十年来第一次否认的国防支出。
回到宫里的刘彻,脑海里仍旧无法挥散乡野里百姓的真实情况。
他原本以为苦一苦百姓,不说像文景时期那样富足,但丰衣足食应还是有的。
直到此刻,他才被残酷的现实给打击的遍体鳞伤。
朝廷的不断对外征战,最终都演变成了贪官污吏对百姓的种种横征暴敛、枷锁囚笼。
在他光鲜亮丽的功勋墙下,百姓的生活苦不堪言。
此时的他,又想起来了卫青的临终冒死进谏为何让他仁爱天下、收归兵锋。
他想起来了那个因为一直反对他大举用兵的太子刘据而被他说“子不类父”,最后被奸人找到空隙陷害。
他想起来了那些曾经劝自己收兵养民的人们,过往的云烟一幕幕的全浮现了出来。
他亲手将大汉的高楼垒的撑天,眼见着大汉的大厦又将天倾。
这位倔强了一辈子、自负了一辈子的帝王,最终在他的晚年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朕的大汉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朕还是个合格的君父吗?朕的百姓生活的水深火热之中,朕......”
刘彻走出了深宫,这次再也没有人能蒙蔽皇帝的耳目了。
轮台诏书也昭示了大汉的国策要从外转为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