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不悔是真的不太明白季闻识到底在想什么。
季家在明城发展至今,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季家如今的财力和资源,虽然不需要子孙辈用婚姻来巩固利益,但门当户对当然更好。
良好的感情和婚姻状态也可以增强股东的信任,以及帮他在董事会树立好的形象。
目前没人管得到他头上只是因为他爷爷还康健,能主持大局,唐不悔也不能确定季家对他的容忍度,但她知道,搞出私生女这种事,对他来说百害无一利。
他进集团没多久,且一进去就空降集团总经理,一个年龄和资历都欠缺的小辈,站稳脚跟不容易。
如果她是季显荣,她大概也会想大耳刮子抽他。
季闻识由衷笑了一声:“我就当你是心疼我了。”
他突然开了免提,然后喊一声:“秀姐,孩子呢?”
秀姐回答:“老先生抱着呢,两个人在下跳棋。”
“叫他们别玩了,无忧该睡觉了,收拾一下,我送她回去。”
秀姐有些可惜地说:“不能留宿吗?老先生难得精神头这么好,我还想着祖孙两个可以多玩一会儿呢。”
季闻识重新把手机搁在耳边:“可以留宿吗?”
唐不悔:“……”
季家那老爷子竟然没把他腿打断,真是稀奇。
“你……”唐不悔今天第n次词穷,“你问她自己。”
说着,突然觉得荒唐得令人发笑。
大概季闻识这里出了太多预料之外的事。
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出神片刻,对着裴宁说了句:“见鬼了。”
裴宁替苏老板办事,这些年接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上流圈子事,多少听到一些。
她大概明白季闻识在想什么。
“季显荣的太太十几年前就去世了,说句难听话,季氏的老底是挖他岳丈的,圈子里都说他深情、重情,也说不上错,但多少是美化了。”
再光鲜的豪门,都有暗角。
“他太太身体弱多半都是因为他,最开始是他惹到不该惹的,那年头乱,他被人盯上、算计,差点脱层皮,是他太太四处奔波,原本身体就不好,后来身体就更弱了。”
“他们那时候已经有个儿子,商量好不生二胎,怕她身体扛不住,但有一年他出差碰上国外暴动,滞留战区生死未卜,他太太恰好查出来怀孕,担心他安危,迟迟没处理,而且他母亲是个封建的,哭着闹着不让儿媳打胎,等有他消息的时候,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
“第二个儿子生下来后,她的身体就彻底垮了,这些多年全靠各种进口药吊着一口气,据说去世的时候已经枯瘦如柴了。所以二儿子从小就受尽季显荣的宠爱。年轻时候季显荣野心勃勃,一心扑在事业上,嘴上爱老婆,其实根本没付出什么,每天给自己老婆画饼等以后怎么怎么,可他老婆到底没等上,所以现在年纪大之后,就越发感情用事了,可能是出于补偿心态吧,之前我听说……”
裴宁强调了一下:“只是听说啊,说他不顾一切扶持季闻识这个孙子,是因为他跟过世的奶奶脾气和长相都很像。而且早些年有大师给他算过,说季家的未来系于东,东方属木,暗合季闻识的八字。”
唐不悔表情困惑:“这……也太扯了吧。”
裴宁耸肩:“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豪门的事,谁又说得清,恐怕当局人都说不清。”
没多会儿,季闻识发来消息,说无忧不回了,今晚跟着太爷爷住老宅,佣人已经在紧急收拾房间了,虽然时间紧促,但儿童需要的东西,季家想要还是很快能准备齐全的,不需要担心。
“还有,让你的狗滚回去。”季闻识刻薄道。
他在说简杨。
唐不悔抿唇:“不行,你要留无忧就必须留下他,无忧一直都是他照顾,你我不放心。不然你就把人给我送回来。”
季闻识没再回他。
简杨这边也没吭声,估计是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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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无忧住在三楼特别为她准备的公主房里,虽然布置的时间很短,但却准备的很周全。
秀姐亲自照看她,带她泡了澡,跟妈妈视频了一会儿,然后又去跟太爷爷道了晚安,兴奋劲儿还没消,最后被季闻识按着上了床。
她乖乖躺下来,目光灼灼看着爸爸,轻声问:“爸爸,可以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房间里配备齐全,但谁也没想到小孩需要睡前故事,简杨从外面进来,说:“我来吧!”
季闻识冷声道:“出去。”
无忧拧了拧眉,看了简杨一眼,又看了爸爸一眼,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句:“爸爸,你不要凶简叔叔,他是我的好朋友,也是妈妈的好朋友。”
尽管她喜欢这个爸爸,也觉得很新奇很新鲜,但简杨却是陪伴照顾她更久的人,她内心其实更偏向简杨。
所以她不说还好,说完季闻识更觉得妒火难抑。
但为了树立一下自己好父亲的形象,他最后还是和缓了神色:“爸爸没有凶他,只是希望能跟你单独待一会儿。他陪你那么久,爸爸却没有好好陪过你,悠悠不想跟爸爸单独待一会儿吗?”
他神色露出一些脆弱和失落来,好像极其难过似的,无忧便心疼了,小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抓住爸爸的手:“想,爸爸给我讲睡前故事吧。”
季闻识沉默片刻,准备得很周全,但却正好没准备故事书。
他只好掏出手机临时搜了一篇读给她听。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过去了,小姑娘依旧精神奕奕。
他合上手机,板住脸:“该睡觉了,你妈妈说你九点就该睡了,现在已经快要十一点了。”
无忧不情不愿“哦”一声,讨价还价道:“那爸爸再陪我十分钟可以吗?我想跟你说说话。”
季闻识沉默。
他太习惯发号施令,也不喜欢别人跟他讨价还价,在公司里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那个,他并不太懂如何和小朋友相处,理智告诉他小孩子从小就要立规矩,可感情上又忍不住想,只是想要十分钟和爸爸交谈的时间,真的就不能满足吗?
不能。
想说什么明天可以说。
她已经七岁了,该懂得自由是建立在秩序之上。
可她那样祈求地看着他,他真的很难开口说一个“不”字。
“五分钟。”到最后,季闻识还是妥协了。
但无忧还是很开心,被子掖在脖子,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微微朝向爸爸,好奇问:“你和妈妈怎么认识的?”
“以前她和我外婆是邻居。”
“那就是……太姥姥。”无忧努力换算了一下。
“嗯。”季闻识抚摸她的脸颊,“改天带你去见太姥姥,她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无忧重重点头,继续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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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周凌飞低头站在落地窗前抽烟,周凌越下楼,正好看见,沉默片刻,走过去。
“二哥……”周凌飞轻颔了下首,依旧安静看着窗外。
外面滂沱大雨,这一角便更显安静。
周凌越也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烟气,哥两个很少有这样单独安静待着的时候。
周凌飞微眯着眼看窗外:“今晚估计很多人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