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孟昌龄,是蔡京的得力干将。
孟昌龄虽属奸党,却也是一个能臣。其建造永久性浮桥,解决了东京黄河两岸,涨水期的商旅来往问题。另外还督建了几条运河——虽然都是为了收税和运送花石纲,但确实也方便了交通。
孟揆问道:“寻个偏远小县如何?”
蔡攸说道:“最好是又穷又偏,还容易生事的小县。”
孟揆计上心来,笑道:“可为黎州汉源知县。”
“着啊!”
蔡攸拍手大赞:“君堪大用也!”
黎州属于上州,并非户口有很多,而是边疆战略位置重要。
但是,黎州仅有一县,即汉源县。下县,很穷。
黎州境内,汉人不足3000户,约16000人左右。又有熟夷3000户,约18000人左右。
剩下的全是生夷,总数三四十万人。
生夷部落,动辄互相攻打,甚至跑来劫掠汉民。
也即是说,朱铭去了之后,属于附郭知县。整个州就那一个县他啥事儿都不能做主。汉人和熟夷加起来就三四万,却要面对周边三四十万生夷。
油水都是知州的,跟朱铭没半毛钱关系,出了事情却要共同担责。
蔡攸说道:“李道冲办事得力,给他寻个好差遣,我择日便让人举荐。”
对于朱铭的处罚,很快就传遍京城。
之所以传得那么快,纯粹是因为学禁。
“道用”之学被斥为禁学,《道用策》、《大学章句疏义》被列为禁书。
这种事情,已经十多年不曾发生,上次出现还是禁止洛学和蜀学。
太惹眼了!
朝廷绝大多数官员,东京绝大多数士子,正是因为朝廷的禁令,才知道还有什么道用之学。
所有的读书人,都感觉不可思议。
这名不见经传的道用学,居然能够引起皇帝重视,居然能够获得与洛学、蜀学同等的待遇。
于是,官员和士子们互相打听,道用学究竟是啥玩意儿。
蔡京还派遣差役,到太学里面搜书,接连搜出好几本手抄《道用策》。顺便搜出一些洛学、蜀学书籍……
不禁还好,禁了等于给朱铭扬名。
待风头稍过,《道用策》首先就在太学里面加速传播。
好多太学生,利用课余时间,偷偷阅读洛学、蜀学、道用学书籍。朝廷禁什么,他们就看什么,主打一个刺激。
甚至有人求购《大学章句疏义》,想知道里面究竟写了什么东西。
正好,朱铭寄了一本给陈东。
南郊,太学新校区。
陈东已经升为太学上舍生,他去朱探花石炭铺取了包裹,当场打开发现居然是禁书。欣喜之余,又不敢声张,揣在怀里悄悄拿回学校。
上舍生待遇不同,宿舍都升级为两人间。
“应道,快看这是何物!”陈东献宝似的拿出来。
王俊义瞥了一眼封面,惊喜道:“大学章句……”
“小声些!”陈东连忙提醒。
王俊义家住会稽(绍兴),是王羲之的第三十世嫡孙,族谱详细做不得假。他后来有个堂侄叫王佐,是朱熹的同榜状元。
王俊义在学校学习新学,私底下却是洛学弟子。
两人关好门窗,凑到一起阅读,越读越是兴奋。
王俊义说:“朱金州真乃当世大儒也!”
陈东愤愤道:“可惜不为奸党所容,陛下真是昏聩糊涂了!”
王俊义说道:“此书一出,可传万世,三纲八目乃天下儒生之准绳也。”
“须得让更多人看到。”陈东说。
王俊义想出个法子:“你我用左手抄录,装订之后,丢弃到太学各处。”
陈东说:“我知有两位学录、一位教授,他们也私下修习洛学,可丢弃此书到他们房前。”
王俊义说:“上舍还有一些同窗,他们也在读禁书,亦可塞入其寝舍。”
二人不但自己用左手抄录,还在装订成书后,于扉页写了一行字:“此真道学也请阁下誊抄传播。”
越来越多学生加入抄写行列,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大学章句疏义》就从上舍传播到内舍,甚至在外舍也有零星出现。
还有不嫌事儿大的,在太学的大门、茅房、墙壁上写字:三纲者,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八目者,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此圣贤大道,君子之绳,不可不察。
禁书的传播速度,远远快于正常书籍。
到秋末之时,就连朝堂官员,都已经接触到《大学章句疏义》。
有学生不甘寂寞,抄录书籍之后,专挑名声还算好的官员,偷摸跑去其宅第,猛地扔到围墙内。又或者把书扔在门外,敲门之后立即开溜。
朝廷禁朝廷的,大家看大家的。
半年时间不到,东京的读书人谈论学问,张口三纲八目,闭口修齐治平。
在士子口中,朱铭不再叫朱探花、朱学正,而是唤作朱金州、朱大学。
一些京朝官给亲友写信,也会主动推荐《大学章句疏义》,说这本书可以批判阅读,最好让族中晚辈也去批判一下。